埼玉沒再管他,擰着眉梳理下去。
顯然他們從沒見過寸想娘這樣“無私奉獻”的人,昨天才會被她出奇的言論吓住。
這件事也就在他們心裡留下了一個種子,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會被利益打動,而是真的會堅守自己内心的崇高。
也許他們現在仍然不敬重醫者,甚至還把甯願冒着被懲罰的風險都要去醫治他們的梅停雲、寸想娘,當做是傻子。
但是他們已經能正眼看進去世界上有這種“心懷大愛”的傻子一樣的人的存在了。
不,不是傻子。
埼玉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因為昨天梅停雲就說過了“命苦”的言論,這足以證明以他為代表的醫者是知道自己在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隻是他們仍然堅持去做。
那些人也許不理解,但也不會輕視。
有堅定信念的人,誰會輕視?
隻是光有信念還不夠,立不起來,他們會仍然認為這是醫者可供他們驅使的弱點,對此加以利用,以獲得醫治。
所以他們還需要一些“爪牙”。
如果一意讓他們知道自醫者的道德标準甚高,是沒有用的,隻會讓他們認為醫者都是濫好人。
也許會“敬”,但不會“重”。
隻有當他們知道,醫者亦有自己的評判标準,那樣才會讓他們審視自己,不再僅僅以批評的眼光看向醫者。
讓世人由“敬”而生“畏”,才是醫者立身處世的長久之計。
有來有往,才叫對手。
隻是這“畏”,也有不同的說法。
有慚愧的“畏”,有被壓制的“畏”,有對于陌生領域的“畏”......
埼玉微微一笑,紅臉唱罷,興許又該白臉上場了。
就是不知是紅臉陡然一變,戴上白臉面具的震懾來得大,還是出現一個徹頭徹尾的白臉人物效果來得好呢?
又一晚,寸想娘來到病患身邊。
大家都覺得她最能折騰那些人咳咳,所以派她再次前來。
這次她渾身上下都被布匹、大氅包裹住,像是個從數九寒冬走出來的人。
瘦高男人一時都沒看出從山門處走來的臃腫身影是她,還以為過了一晚又換了一個人,于是在寸想娘走到他面前時緊張問道:“昨晚那個大夫又被懲罰了?”
“什麼?”寸想娘一邊褪下身上的織物,一邊疑惑問道。
在那些厚衣服都被脫下來之後,衣服下的真實面目暴露在了瘦高男人眼前,他松了一口氣,沒換人就好。
不然真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醫者給他們醫治了。
想到這,他警覺問道:“你昨晚為什麼沒被懲罰?你們還剩下幾個願意相助的醫者?”
寸想娘先是不滿,“我不被懲罰你們還很高興?”
随後把脫下來的織物分發給每戶人家,叮囑道:“夜晚寒涼,還是備一些厚衣服比較好,好歹能蓋蓋身子。”
分發完,她才沒好氣地回瘦高男人的話,“沒了,就我一個了!”
瘦高男人沒想到最壞的情況發生了,結結巴巴道:“你之前不是還說還有幾個人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寸想娘有些煩躁,“我們一共就五個人,其中加上我隻有三個會醫術的。你不是問我為什麼沒有被懲罰嗎?因為剩下的不會醫術的人給我頂了責,替我挨了藤條,不然就真沒有醫者來醫治你們了。”
瘦高男人的心狠狠往下沉,他知道他們沒有什麼機會了,昨晚的懲罰被一個人頂了,今晚的懲罰又需要一個人,那麼明晚,就隻剩寸想娘了,後天她必然來不了,因為會被處罰。
“可是,”男人心底疑窦叢生,“你們宗主明明知道你們來,甯願放你們出來之後再受罰,而不是直接不允許你們出來呢?”
寸想娘暗道果然。
這個男人腦子活絡,思慮頗多,在這麼慌張緊急的情況下都能找出他們計劃的漏洞,真是不容小觑。
還好埼玉快他一步,早早想好了應對之策。
寸想娘低嗤了一聲,理所當然道:“你要是以你狹隘的眼光揣測宗主的想法,那就太不夠用了。”
被她這麼一頂,瘦高男人面色難看了一些,但是以後的醫治還得仰仗着面前這個神神叨叨的女子,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下去。
隻有忍下去,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把那股郁悶壓了下去,謙卑問道:“是是是,我的眼光太狹隘了,還請大夫賜教。”
寸想娘明顯聽得出來,他在說到“狹隘”的時候,是咬牙切齒的。
她心情頗好地勾了勾唇,還好此時她不僅背光,還背對着人,神色才沒有被發覺。
她驕矜道:“我們宗門可是一個開明的宗門,宗主包容所有人的觀念,但同時也要有清晰的門規。我們想去治療别人,他不管,隻要願意接受懲罰,他都準許。”
竟是這樣!男人若有所思。
他想到今後要面臨的醫者匮乏的情況,心裡有了些小九九,問道:“不知,你們宗門内部,是否還有你們這樣心懷大愛無私奉獻的人呢?”
“你想多了吧!”寸想娘轉頭就對他趾高氣昂地說,“像我們這樣具有高尚人格的人,世間罕有,其他人哪比得上我們!”
瘦高男人冷不丁被她猖狂的發言噴了一臉唾沫,他麻木地抹了一把臉,心道像你們這樣的傻子才是世間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