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對祁紉夏和談铮道:“你們來得對。旅行最能檢驗人品,尤其是這種戶外徒步,突發狀況多,多的是意見不合的時候。隻有經住這種考驗,彼此才算是看對人。”
祁紉夏一哂,揚眉看向談铮:“那就糟糕了。我脾氣很壞,萬一發起火來,把帳篷給掀翻,你可得多擔待。”
談铮笑着攬住她:“好大的架勢。看來,我隻能唯命是從了。”
簡單吃了點食物補充能量後,在伊裡亞的帶領下,祁紉夏和談铮在營地附近的區域轉了幾圈,熟悉環境和海拔。
這裡的熔岩地貌十分罕見,伊裡亞難得開了話匣,指着目之所及的大片針葉林說:“我們的森林很不一樣。我去過熱帶雨林,那裡翠綠、潮濕,确實美麗;但隻有堪察加的森林,最有生命力。”
祁紉夏彎腰撫觸腳邊的一叢灌木,柔韌的葉子臣服于她指尖,沾染着林間清新的氣味,擡頭卻能望見厚重的雲。
“真期待明天。”她說。
“堪察加不會讓你失望。”
伊裡亞回答她。
*
确實沒有讓人失望。
從營地徒步前往托爾巴奇克火山口,耗時将近八個小時。
熔岩流堆積在腳下,廣袤遼闊的火山灰平原在眼前徐徐展開,深灰與銀白忽然成為了世界的主色調,人影渺渺,如同行走在冬宮博物館的畫裡。
登頂火山口時,祁紉夏久久說不出話。
遠眺巍峨壯麗的雪山,她感到自己走進了一個奇異的時空,孤獨得一無所有,卻毫不覺得恐懼。她想,人類是地球的孩子,也許這裡本就是家園。
談铮背着相機,站在她身邊。
“要拍照嗎?”他問,“我可以幫你。”
祁紉夏搖頭:“不了。拍風景吧。”
她心裡有種奇怪的執着,仿佛在這樣壯美的景緻前,任何人像都是冗餘,包括她自己。
談铮答應下來,把鏡頭轉向遠處。
走了八個小時,即刻下山自然不可能。兩人席地而坐,就着熱水啃了幾根能量棒,聽伊裡亞上地理課。
“你喜歡這裡嗎?”談铮突然問祁紉夏。
“喜歡。”她不假思索道,“這種寂寥的感覺很迷人。”
談铮擡頭,仰望着高遠的天空。
“我終于知道,它為什麼被叫做‘世界盡頭’。”
“它讓人想永遠地停留于這裡……至少在精神層面上。”
祁紉夏聞言,思索片刻道:“不過,盡頭并非終點。”
談铮一愣,直直看着她。
“你可以在盡頭的角落休憩,但不要試圖把這樣的瞬間變成永恒。”
她站起來,朝談铮伸出手。
“如果你永遠停留在這兒,我才不會等你。”
談铮笑着,牽她手起身,順勢把人擁進懷裡,“抒情都不允許?”
祁紉夏猝不及防,連忙推搡道:“伊裡亞還在……”
伊裡亞似乎聽懂了這句,攤了攤手,眼裡微微有笑意,禮貌地背過身去,留出距離。
“我後悔了,夏夏。”
談铮抱她更緊,“我必須收回我那天說的話。什麼厭倦,什麼放手,我統統做不到。我已經被你吃定了,沒有回頭路了,你不能中途把我丢開……絕對不能。”
彌山亘野,處處是回響。
“終于知道錯了?”祁紉夏語氣裡有點懲戒的意思,“也就是我大度,不跟你計較。但是記着,下不為例。”
談铮閉上眼睛,靜靜地微笑。
“嗯,刻骨銘心地記住了。”
*
下山又是另一段風景。
伊裡亞很懂得帶路,途徑溶洞時,談铮舉着相機拍了很久,祁紉夏也不催他,在旁打手電觀賞岩石。
日落前後的藍調,他們來到死亡森林。與常識相悖,衰亡帶來極具震撼力的美,枯樹連成一片幹涸海,遙指天穹,死而不屈。
回到營地,祁紉夏和談铮都已筋疲力盡,一夜好眠。翌日上午,他們收拾好行裝,動身返回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市區。
這也是堪察加之行的最後一天。
回國的航班定在晚上九點。
時間不早,加之身體勞累,祁紉夏上飛機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她做了個夢。
夢裡,她回到了大學時代,和談铮重逢的那天。
他在台上講話,說着說着,語氣忽然一變,竟然叫了她的名字:“祁紉夏同學,請問你願意收購我的公司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
祁紉夏在夢裡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心中嘟囔道。
但卻還沒馬上醒來。
反正是夢,她便無所顧忌道:“好啊,但我隻接受零元購。”
哄堂大笑。
她也在笑。
談铮察覺到身邊的動靜,側身過來查看。
隻見祁紉夏閉着眼睛,仍在睡夢中,唇角微微上揚,像是做了個美夢。
心裡頭忽然很滿。
他輕輕拉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我們快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