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察加半島,位于俄羅斯遠東地區,因其人煙荒蕪,也被稱為“世界盡頭”。
海參崴飛往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的航班上,中國面孔不多。祁紉夏靠在談铮肩頭補覺,将醒未醒的時候,迷迷糊糊聽見談铮在她耳邊說:“看,底下都是火山。”
她醒過來,坐直身體,側頭往舷窗外看。
遼闊大地,星羅棋布着無數個火山口,以這些不規則的圓形為中心點,隆起的岩石和土壤如同地球的筋絡,蜿蜒交錯,極為壯觀。
“多美的大自然……”
她喃喃。
堪察加火山群,在全世界範圍内都享有盛名,高密度的活火山造就了此地區的獨特地貌與風光。
譬如阿瓦恰火山,在市區内便能一睹風采,更是戶外愛好者的徒步聖地。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的天氣都不錯,能見度很高,但是最高溫也就十來度,晚上更冷。”談铮說。
祁紉夏睨他:“放心吧,帶了三個行李箱的衣服,還能不夠?”
談铮笑了笑:“伊裡亞聽說我們來自中國南方的城市,特地叮囑一定要多穿幾件,不要高估自己對亞寒帶氣候的承受能力。”
伊裡亞是他們出發前聯系的當地向導,在視頻電話裡見過一面,四十多歲的年紀,留着濃密大胡子,嚴肅少語的長相。
來堪察加,向導并不是必需,隻不過祁紉夏和談铮安排了北部火山徒步露營,兩人對這裡都不熟悉,斟酌之下,還是通過談铮朋友的關系,聯系了本地會英語的向導。
飛機上的氣溫暖和舒适,叫人暫時想象不出,這片居于鄂霍次克海和白令海之間的半島上,将有怎樣凜冽的夏日。
落地之後,他們搭上了民宿房東前來接機的越野車。
房東是位深棕色頭發的中年俄羅斯女人,身材豐腴,英語不太熟練,除了上車時打過招呼,全程就沒怎麼再說話。
祁紉夏和談铮坐後排,透過車窗,看着沿途風景漸變,一路開進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的市區。
這裡可以類比國内四五線小城,人口稀疏,随處可見赫魯曉夫樓。夕陽映照,阿瓦恰火山頂的積雪終年不化,靜穆地矗立在藍天下,恍如荒原上的一座界碑。
根據房東的推薦,兩人在民宿不遠處的一家菜館裡吃了晚餐,都是傳統俄羅斯風味,羅宋湯、餡餅、魚子醬。
祁紉夏對俄餐适應良好,對談铮發表評論:“說起歐洲美食,一般都以法國菜、意大利菜為首,西班牙的也不賴。但我覺得,俄餐其實也不錯,隻是它偏向質樸實用,初看上去,不如前者那麼吸引人。”
她說着忽然一哂,“在你面前說這些,是不是有點班門弄斧?你嘗過的外國菜,應該比我多多了。”
談铮聽出來她在揶揄,搖頭微笑:“我是典型的中國胃。以前讀書放暑假,和同學約去西歐旅遊,我全程帶着電煮鍋,隻吃自己做的菜。”
“這麼誇張?”祁紉夏發出驚異的聲音,“難怪你廚藝好。”
他一聳肩:“我同學批判我,說我有嚴重的保守主義傾向,不肯接受新事物,活得像他八十歲高齡的奶奶。”
祁紉夏憋着笑,差點被食物嗆到。
心裡卻在想——
談铮是個矛盾的人。
他自己承認青春期的桀骜叛逆,卻在某些方面奇怪地古闆守舊。
但是人的吸引力,多數源于矛盾。
附近有家旅遊紀念品商店,趕在即将閉店休息的時間前,兩人進門逛了一圈。
祁紉夏看中一隻木雕棕熊,風格粗犷,但生動非常;談铮挑了個牛角形狀的擺件,外殼上畫着大海和帆船,很有異域風情。
“我要把它擺在我的書架上。”付款的時候,祁紉夏對談铮說,“你呢?”
談铮挑眉道:“和你一樣。”
普通的陳述句,偏也能被他說出幾分暧昧,仿佛兩人真就住一起似的。
祁紉夏笑而不語,懶得接他話茬。
回到民宿洗漱過後,時間不早。
窗簾拉得嚴實,側耳傾聽時,除了洶湧的風,幾乎聽不見任何來自人間的聲息。
這是半島的一個尋常晚上,濃烈得如同酒館裡暢銷的伏特加,卻阻礙了困意的滋生。
談铮按着祁紉夏,用親吻填充兩人身體之間的最後幾許間隙,一遍又一遍,完全不知疲倦。
明明滴酒未沾,床頭到床尾的空間裡,卻盛滿了醺人欲醉的氣息。
沒在自己的家裡,祁紉夏的聲音不太敢放肆,盡量壓低而克制,實在忍不住了,索性就擡頭去吻談铮,讓那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響,變成兩人的共同罪證。
第一個夜晚,就這麼有聲有色地過去。
*
觀鲸、海釣、吃現捕現撈的海鮮餐、乘坐直升機去庫頁湖看熊,正常的遊玩項目,他們一個也沒落下。
出海海釣那天,向導伊裡亞和他們見上了面。他本人和視頻裡幾乎沒什麼差别,神情冷峻,嚴肅地給祁紉夏和談铮講解魚類品種,以及當地人慣用的烹饪技法。
談铮運氣好,第一竿就釣上來一隻大型鳟魚。直到此時,伊裡亞眼睛裡終于有了一絲笑意,用俄語為他喝彩,聲調好聽極了。
在堪察加的第三天,由向導帶路,他們開啟了托爾巴奇克火山的徒步。
越野車胎碾過寂靜荒原,深入火山環抱地帶。
這是真正的徒步之旅,穿過叢林之後,還需淌過河灘、攀行過火山坡,才到達營地安營紮寨。
營地區域,搭了十來頂帳篷,幾乎都是大小團的遊客。既有俄羅斯本地人,也有來自歐洲的遊客,各國語言交錯混雜,倒是有種别開生面的意趣。
行走在外,同胞抱團是常情。剛歇腳沒多久,祁紉夏和談铮就與營地裡另外兩位中國遊客熟悉起來。
那是一對中年夫妻,因同是戶外運動愛好者而相識,說是專程報了北部火山徒步的小型團,來過他們的結婚十五周年紀念。
“十五周年?”祁紉夏微微驚詫,“你們看起來都很年輕。”
“哪裡哪裡,都快奔五的人了。”
女人叫趙霞,擺擺手笑着說。
“你們才像是新婚小夫妻,來蜜月旅行嗎?”
祁紉夏一怔,下意識瞥了眼談铮,卻見他也安靜不言,好像在等待她的回答。
“不是。”
她搖頭,否認。
手背上卻忽然覆上來一層溫度。
“我是她男朋友。”
談铮握住祁紉夏的手,補充道。
趙霞和她先生相視而笑,“就說呢,看起來甜甜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