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铮學會打高爾夫球,還是在剛和祁紉夏失去聯系的那一陣子。
當時,談銘已經出局,談鈞也徹底被架空,一頭是春風得意的事業,另一頭是杳無音信的祁紉夏,談铮說不上自己高不高興,隻是時常望着辦公室書架上,一套半舊的英文原著出神。
那段時間,和客戶應酬的頻次,甚至快要超過他剛剛創建思博的時候。他喝酒喝得快要羽化成仙,後來有人邀請他出去打球,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再怎麼說,這還算是有益于身體健康。
談铮本來是生手,但是學得很快,似乎本來就有些這方面的天賦。
就連客戶都說,哪怕不談生意,他也希望能和談铮做個球友。
也正是某次與之出去打球的機緣,談铮從他的口中聽聞了一則消息——被祁建洲認回祁家的那個姑娘,好像在不在國内讀書了。
“您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談铮追問,“這對我很重要。”
客戶卻說:“這我就不太清楚了。祁董保密工作做得好,哪裡會讓外人曉得。”
“就連在哪個國家都不知道嗎?”
“确實不知道。不過,值得去深造的地方也就那麼幾個,談總要是真的有心,親自去打聽打聽,也許能得到蛛絲馬迹呢。”
說者其實無心。
在客戶看來,談铮頂多是想借機和祁家攀個關系,可是抱有同樣想法的人,大概不在少數,祁建洲之所以把人行蹤藏得如此嚴實,估計正是預料到了這點。
可是聽者就這麼上了心。
一個月之後,談铮出了個長差,地點是美國。
首站是洛杉矶,他大學時期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就在當地定居,借助他的關系,聯絡到了那邊的華人校友會,可是打聽了一圈,始終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他又飛去了舊金山。
忙活好幾天,結果亦然。
友人知道他千裡迢迢來找初戀女友,好心勸慰他說,西海岸這邊,留學生的首選也就是這兩大城市,再不濟,多跑一趟西雅圖,如果還是沒有消息,就應該往東邊去。
“這幾年,我知道的國内留學生,還是在東海岸的多。”友人告訴談铮,“耶魯、哥大、賓大,都在東部,那邊的華人圈子更大,各路人馬牽線搭橋,找個黎川的留學生,應該不會太難。”
但事實證明,這種猜想,還是過分樂觀了。
談铮先後到了波士頓、劍橋和紐黑文,成功聯絡到了當地留學生的社群,其中不乏來自黎川的學生。可是問遍了所有人,對于祁紉夏的名字,都表示出完全的陌生。
後來他又輾轉紐約,抵達新澤西,沿途的朋友都結識了好幾個,可是依然沒有祁紉夏的半點蹤迹。
此時距離他離開黎川,已有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淩森打電話來告訴他,公司裡等着他簽字的文件,快要堆成山了。
接電話時,談铮剛剛到達費城。這裡是他此行的最後一站。
“我知道了,”他對淩森說,“再過三天,我就回去。”
三天的時間,談铮過得很煎熬。所有的消息似乎都沉了底,好不容易盼到一條回音,和對方确認過後,卻發現是場錯認烏龍——那人甚至都不是中國人。
談铮再沒有其他收獲了。
在費城的最後一天,恰好是聖誕節。
談铮一身疲憊地往下榻酒店走,途徑市政廳附近,才發現今晚有很熱鬧的聖誕市集。
落寞的人,很容易被這種純粹的喧嚣吸引。談铮情不自禁地走進市集,彙入了人潮。
他個子高,身材挺拔,哪怕在擁擠的人群之中,也是相當醒目的存在。這樣英俊的東方面孔并不多見,很快就有熱情的美國女孩上來搭讪,問他今晚是否單身。
當然是被禮貌地拒絕了。
女孩對他的紳士風度表示欣賞和遺憾,同時不失俏皮地眨眨眼,用帶着加州口音的英文問:“你在等人嗎?”
談铮猶豫了一瞬,點頭說是。
女孩笑:“那個人真幸運。”
談铮卻笑不出來。
他明白,遇見自己,對祁紉夏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幸運。
市集中心,屹立着一棵巨大的聖誕樹,裝點絢麗,毫無疑問是全場的焦點。
談铮隔着一段距離,遠遠地觀望了一會兒,見周圍多是來拍照的遊人居民,便識趣地退開,不讓自己幹擾别人鏡頭裡的幸福。
回酒店的路上,他經過一家影院。根據門口海報上的信息,今晚有舊電影重映——
《愛在黎明破曉前》。
談铮駐足在海報前。
一個黑頭發女孩匆匆跑過他身邊,徑直往影院裡飛奔,留下一陣飄逸的風,驚得談铮直接冒了句中文:“等等!你是……”
對方顯然聽得懂,停下腳步,轉過臉。
卻是陌生的面孔。
“抱歉,認錯人了。”他笑得有些失落。
女孩寬和地搖搖頭,對同胞表示諒解,然後轉身,往影院深處走去。
從玻璃反光裡,她看見那個男人逐漸走遠,與此同時,手裡的手機屏幕悄然亮起,一條新消息提示跳了出來:【文芝,你到了嗎,電影快開場了。】
*
這場不算較量的較量,最終以談铮完成進球而收場。
結果不出意外,可畢竟其中一方隻是新手,因而場上的其他人并未表現出過分的偏頗,一視同仁地鼓勵叫好。
談铮沒什麼表情,收起球杆和對方握手。
力度明顯不小,男生臉上微怔,松開手時,眼神裡已有幾分不甘。
“受教了,談總。”他咬着牙說。
談铮語氣不鹹不淡:“承讓。”
所有的暗流湧動,盡收于祁紉夏眼底,她卻未置一詞,隻和朋友談笑風生。
已經是午餐的時間點,幾人原本的計劃,是直接在球場内的餐廳用餐。可是偏偏劉總公司來電,說是臨時有事情,需要她親自去處理。
人數一減,大家忽然間也沒了什麼興緻,索性就各自散去,說改日再約。
走到停車場時,那個男生問祁紉夏,能否加她的聯系方式。
“今天麻煩你了,”他餘光裡窺着祁紉夏身後汽車的車标,黃底黑馬,眼眸閃爍,“我想把租球杆的錢還給你。”
祁紉夏卻說:“不必,就當我請你的。萍水相逢的緣分,不用計較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