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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罐子很快空了。
鋁制易拉罐被祁紉夏拿在手裡捏來捏去,玩具似的,響聲清脆,罐中殘存的幾滴酒液滾落在桌面,金黃的色澤鮮亮。
祁紉夏這會兒才慢慢品出酒裡的一點麥香,單手撐着下巴,對談铮說;“其實……好像也沒有那麼難喝。”
見她精神和語速都還如常,談铮便知她應該未醉,于是準備起身收拾餐桌殘局,一邊說道:“要不要溫水或者茶葉?備一點,防止你待會兒胃裡不舒服。”
祁紉夏卻說:“我想出去散步。”
談铮差點沒反應過來。
“散步?”他瞧了瞧窗外,再掃一眼時間,“你确定?”
祁紉夏認真地說:“确定。”
談铮垂着眼簾思考片刻,仿佛這是個幹系重大的問題,必須審慎。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他話裡混着無奈而縱容的歎息,“我陪你去。”
走出小區,僅僅一街之隔,就是繁華商圈。
祁紉夏牽着談铮的手,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一邊擡頭仰望對面的高樓。
“原來你每天往窗外看到的,是這樣的風景。”她喃喃說道。
“鋼鐵森林,看久了其實很無趣。”談铮放慢腳步,和祁紉夏保持步調一緻,“裡面基本都是公司,有時候我十一二點到家,往對面一看,還有不少亮着燈的辦公室,心情實在複雜。”
祁紉夏淺笑着看向他:“是真情實感心疼别人加班辛苦,還是擔心自己潛在的競争對手拼命太過,将來有一舉超越你的風險?”
談铮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低聲說道:“被你一眼看穿了。”
工作日的夜晚,附近人流卻熙熙攘攘。遠遠地,祁紉夏看見一家接着一家的奢侈品商店,風格各異的logo大而惹眼,金燈華麗璀璨,連綿成片,猶如異世界的入口。
穿過這片街區的風,不僅帶來殘夏強弩之末的暖熱,更滲透着商業CBD的紙醉金迷。接連兩輛邁凱倫呼嘯而過,給街道留下引擎聲的陣陣震響。
他們出來已有不短的時間,談铮看一眼手表,問道:“你們宿舍的門禁幾點?”
“十點半。”
談铮在心裡估算路上耗時,“還要再走一會兒嗎?我怕會耽誤你回去。”
夜風一吹,祁紉夏并未覺得神智清明,反而有點酒後昏沉的勁頭。但理智顯然尚在,她無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來想做什麼。
“談铮,”她停下腳步,擡眼直視他,“我們大四點名,沒那麼嚴格的。”
也許是她的眼神太過坦蕩,談铮一時間竟沒往别處想,疑問道:“可你不怕萬一……”
“我的意思是——”
“就算今晚我不回去,也沒事的。”
身後店面招牌的燈箱忽明忽暗,仿佛線路年久失修,觸發了故障。偏有一隻幼小的飛蛾,連這樣脈息不穩的光亮都不肯錯過,在附近徘徊不去,愚蠢地執着。
談铮的聲音驟然沙啞了下去:“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
她用三個字,在談铮耳邊落下一槌。
成年人之間的暗示,點到即止,有些話無需說透,已經足夠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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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才在身後關上,談铮迫切到不可忍耐的親吻已經落下來。
兩具軀體的線條貼合緊密,全無一絲縫隙。
過于熱切的糾纏和侵襲,讓祁紉夏本能地萌生了一點退意,但後腦後腰處處是禁锢,她無路可逃,隻能在接吻的間隙裡汲氧。
“唔……”
談铮克制不住地輕喘一聲,唇舌卻毫不收斂,反而更加肆意地攻掠。
祁紉夏微微睜開眼。
入目就是談铮難掩情動的一張臉。
沉醉。
索求。
和平時的理智清醒判若兩人。
但不得不承認,他這副沉溺在情\欲裡的樣子,好看到讓她心癢。
這種時候走神,對方體會得尤為明顯。談铮很快察覺到她的遲緩,慢慢離開她的唇。
“你真的想好了?”
他最後一遍确認,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像縱火焚燒過後,留下滿地的碎石瓦礫,粗糙地磨着她的耳朵。
祁紉夏想起剛才在樓下,兩人走進便利店買東西。
收銀台處,五顔六色的包裝,或含蓄或露骨的标語廣告,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是這類商品的受衆。
“……想好了。”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瞬間騰空,被談铮抱起。
一聲驚呼被接踵而至的潮吻堵在喉嚨裡,她生怕自己墜地,本能地環住談铮的腰。
然後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生理反應。
卧室門關上了。
身陷于柔軟的床墊,裸露在外的肌膚卻立時起了戰栗。衣衫落在地上時,安靜無聲,有限空間裡放大數倍的,唯有兩人接近共振的心跳。
祁紉夏大喘着氣,感受談铮自上而下的親吻。她頭一回知道,原來歡愉也是這麼難捱,仿佛能溶解她的骨、她的肉,活脫脫把她的靈魂從軀殼中拖出來,送往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她伸手就能觸摸到談铮的發頂。
這是前所未見的視角,她竟然能以一種堪稱俯視的姿态淩駕于他,看他臣服,由他取悅。
這叫作……
愛。
是嗎。
“你在發抖。”談铮身體重新覆上來,一點一點吻去她鬓邊的汗水,憐惜地說。
祁紉夏攀住他的肩膀,眼前的世界也颠倒,說不出一個字。
曆經了長久的失神,她視線裡的景象終于歸位。散不盡的餘韻裡,高低起伏的每一處,都烙印着男人雙唇的痕迹。
然而預感告訴她,今晚似乎才剛剛開始。
談铮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下來,順着她的每個毛孔,鑽進身體深處。
疼痛也在意料之中。
“談铮……”她難耐地叫他的名字,好像在企求止痛,“談铮……”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談铮句句回應,用細密隐忍的吻來撫慰眼前的身體。汗珠沿着下颌線滴滴滾落,深灰色的床單布料上,洇開大片潮痕。
不知過了多久,祁紉夏的眉頭終于從緊蹙變得舒展。
原來極與極的轉換也是如此輕易,她剛從苦痛中脫身,轉眼就沉進了另一片缤紛。熟悉的感覺再度湧來,她知道,自己又将要為之顫抖傾倒。
夜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