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看電影,由于事先不知情,祁紉夏穿得很尋常,短袖牛仔褲,懶得打傘遮陽,就外罩了一件輕薄的防曬衣。
在影院門口檢票進去以後,票根便被她順手揣在了口袋裡,一直沒有拿出來。今天她穿着同一件防曬衣,口袋松垮,票根不知什麼時候掉了出來,連祁紉夏自己都未曾察覺,倒是被談铮看見了。
薄薄的紙片如呈堂證供,擺在祁紉夏面前,使她有短暫的失語。
“我看見它從你的口袋掉出來。”似乎是擔心祁紉夏拒不承認,談铮合情合理地補充。
“……是我的。”
身邊兩道玩味的眼神,炙熱得如同探照燈,祁紉夏額頭上泛了一層薄汗,隻能硬着頭皮伸手去接,“謝謝你,先生。”
她在“先生”二字上格外重了音,竭力提醒談铮,務必保持住互不認識的表象。
哪怕她深知,這種特意拐個彎過來撿紙片的行為,本身就很耐人尋味。除非對方是個見不得地上出現任何垃圾,且身體力行環保主義的優秀市民。
談铮……
還真不像。
她的故作鎮定,卻盡收談铮眼底。
他扪心自問,自己确實沒有以他人之無助來取樂的愛好,但祁紉夏那幅拒他于千裡之外的模樣,難得讓他起了些玩笑心思。
畢竟,無論生活還是工作,千方百計裝作和他不認識的,祁紉夏還是頭一個。
紙片即将觸碰到祁紉夏指尖的一刻,談铮忽然往回收了收。
祁紉夏錯愕地擡眼。
“這部電影評分不錯,”他很刻意地擺出平時和下屬開會的莊重表情,仿佛隻是個一時興起的專業影評人,“你也是這位導演的影迷嗎?”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祁紉夏措手不及。
談铮對于“裝不認識”的理解,似乎和她出現了本質上的偏差。
況且以她對談铮的了解,這種偏差,絕對摻了故意。
心裡鼓點一錯,祁紉夏瞬間起了較勁的心思:“抱歉,我不是。”
偏不給他留接話的餘地。
談铮聽出她的話外音,強忍住唇邊笑意,不無遺憾道:“哦,那實在可惜。我本來以為遇到了同好,原來是我冒昧。打擾了。”
他演起真誠,确實相當精湛,目送他背影時,連徐今遙都忍不住悄悄附在沈蔓耳邊說:“原來是粉絲認親失敗,真可憐。”
沈蔓嗤笑:“你别天真。這男的看起來目的不單純,多半是打着影迷的旗号來和夏夏搭讪的。”
她不知自己無意中道破真相,又對祁紉夏道:“夏夏,你什麼時候去看的電影?好像就是這一周上映的。”
徐今遙蓦然想起祁紉夏曾和自己提過的那位神秘男子,興奮地張口就說:“我知道,就是有個……”
“就是幾天前的事,”祁紉夏搶先說道,及時攔住了徐今遙的話頭,“沒多久。”
沈蔓饒有興緻地說:“巧啊,我也剛看的,和公司同事一起。”
她眼珠轉了轉,“所以,你覺得那段戲拍得怎麼樣?”
“哪段戲?”
“就是‘那段’啊。”
祁紉夏不明就裡,投過去一個茫然的眼神。
沈蔓見她不開竅,歎口氣,把話挑明:“動作戲,在床上滾來滾去的那種戲。”
祁紉夏瞳孔劇震。
還有這段戲?
她怎麼不知道?!
“你确定?”她失聲驚問,“我沒看到那種情節。”
沈蔓眉頭一皺:“不會吧?雖然那一段拍得的确比較朦胧,但很明顯就是情欲戲,成年人不可能看不出來。你再仔細回憶回憶?”
祁紉夏認真想了想,還是否認:“我真的沒有印象。”
同時提出另一個不靠譜猜想:“我看的那場,會不會是删減版?”
沈蔓哭笑不得:“夏夏,你開什麼玩笑,全國上映的電影,怎麼可能突然冒出來一場删減版?”
那就更匪夷所思了。
沈蔓道出自己的猜測:“你在看電影的時候,是不是睡着了?”
“當然沒有,我……”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确實沒有睡着。
但曾經中途離場。
“……‘那個’片段,”祁紉夏聲音滞澀,“它前面的情節,是什麼?”
沈蔓滿臉的“我就知道如此”,耐心和祁紉夏介紹:“男女主重走校園,發現他們之前的誤會,正式解開心結,然後就水到渠成,彼此交融了呗。”
她的介紹簡短而形象,逐漸和祁紉夏記憶中自己離席前的銀幕光影重疊在一起。
嚴絲合縫。
祁紉夏的記憶力好,甚至還能清晰無誤地想起,她背身往放映廳門口時,環繞立體聲的音響中,正傳來女主喃喃輕喚男主角名字的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