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談铮現在對她有點意思,誰又能保證,這種“意思”能維持多久?
一周,一個月,還是一年?
如果隻是暫時起了興緻,沒過多久就一拍兩散,别的不說,她首先會成為祁家幾年之内的最大笑柄。
祁紉夏想都不敢想。
盯着聊天界面上和談铮的對話框,祁紉夏又陷入了兩難。
這種兩難足實困擾了她幾天,但很快就被一位造訪的故人,短暫地沖淡。
——沈蔓來了黎川。
她的航班剛剛落地,就在宿舍群裡發了一條語音,豪情萬丈地約兩位前室友出來吃大餐。
祁紉夏和徐今遙自然應和,不過一直等到三天之後的晚上,她們的約定才遲遲兌現,原因無二,正是沈蔓緊鑼密鼓的培訓和工作安排。
吃飯的地方,定在黎川市名頭很響的中餐廳,徽山居。
名氣大,價也貴。
沈蔓定在這裡,自然是要請客,理由依舊是不能占大學生的便宜。祁紉夏卻和徐今遙私下商量,覺得終究不能總花沈蔓的錢,畢竟她也才剛工作,于是說好,到時候由她倆平攤賬單。
好在她們三個的食量都不大,點餐時祁紉夏疾速心算,估價還在自己能夠接受的範圍内。
“蔓蔓,你這家新公司怎麼樣啊?福利待遇好不好,領導好說話嗎?”
落座沒多久,菜還沒上,徐今遙就迫不及待地問。
她如今正在苦哈哈地埋頭書山,對職場生活的好奇倒是越來越強烈,她自比這為拉磨驢前面的胡蘿蔔,全指着未來激勵自己。
“工資高了一些,不過我不太會理财,還是月光,”沈蔓聳聳肩,“倒是同事關系和工作氛圍,比上家強了不止一點,領導也特别好,真的。”
祁紉夏問:“包括你上次說的那位施總?”
沈蔓連連點頭:“對,大小領導都很和氣,尤其是她。可惜,這次來黎川,她大概是不走了,要調回集團總部任職。”
她說罷歎氣,“我們施總真的很好。之前我剛進公司,又怕太勤快被甩活兒,又怕什麼都不表現被淘汰,中午上天台發呆,正巧碰上她,安慰了我好久。”
這倒不多見。祁紉夏不覺也開始另眼相看:“聽起來,确實是一位溫和的領導。不過人往高處走,這樣的人,應該不會一直待在分公司,何況又是老總的女兒。”
說話間,清蒸鲥魚和蟹粉蝦仁端了上來。
一盤鲥魚的價格,幾乎就占了這頓飯總價的一半,祁紉夏和徐今遙固然肉疼,但頭一回真切見它端上餐桌,好奇心更盛,同步動筷子品嘗。
“行吧,算是對得起價格。”徐今遙百感交集地說。
同樣是魚,活在水裡的時候,尚且沒分出高低貴賤,死了端上餐桌,身價倒是變得泾渭分明。
祁紉夏以眼神表示對徐今遙的贊成,咀嚼得慢條斯理,唯恐囫囵咽下去嘗不出味道,辜負了自己的錢包。
滿打滿算,沈蔓離開黎川,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卻像是攢了一籮筐的話,怎麼說也說不完,徐今遙幾次提醒她吃菜,沈蔓皆是象征性地夾了幾筷子,又停下來說話。
好不容易等到她口幹舌燥停下來喝湯的間隙,祁紉夏向徐今遙遞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點一點頭。
“蔓蔓,我去趟洗手間,馬上回來。”祁紉夏發揮演技,暫且離席。
離開沈蔓的視線範圍,祁紉夏直奔收銀處。
“結十五号桌的賬。”
收銀員在機器上操作幾下,很快調出賬單,對祁紉夏道:“十五号桌總計消費一千二百七十三元。請您核對下賬單。”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聽見對方清晰準确地報出這個數字,祁紉夏的表情仍有瞬間的失控。
她向收銀員說了句“稍等”,拿手機拍了賬單給徐今遙發過去,沒幾秒便收到了半數金額的轉賬。
附帶一個哭臉表情。
祁紉夏付了錢,銀行的支付短信很快就跳出來,提示她卡裡餘額。
和那個數字面面相觑一會兒,祁紉夏鎖了屏,從漆黑玻璃上看見自己未曾展眉的臉。
收銀台正靠餐廳大門口,從這兒進門,左右兩邊一水的中式仿古燈架,既為照明,也為引客。最後一盞紗燈挨着樓梯口,往上就是二樓。
聽沈蔓說,上面都是包間,對消費有些要求。
祁紉夏心中做着數□□算,循兩側光源開辟出來的原路折返,忽地一恍神,前面似有個極其熟悉的背影閃過。
很像談铮。
她腳下遲滞,思緒不由自主地跟着亂了,在原地怔忡片刻,再仰望那截曲折的樓梯,哪裡還有人的影子。
祁紉夏自嘲地搖搖頭,覺得應該是自己看錯,提步往回走。同時在心中寬慰自己,最近發生的好幾件事都與他有關,偶爾的眼錯不足為奇。
随後安然往回走。
和樓下大廳的喧嚷熱鬧不同,二樓是另一個天地。
白牆青磚,假山造景,如入園林。即便僅有一層之隔,但隔音做得極佳,甫一上樓,便聽不見樓下的任何嘈雜。安靜的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降真香氣味,很是怡神。
沿走廊,經過一間間包廂,談铮停在了最裡的一扇門前。
厚重的紅胡桃木門上,挂着一塊小小的木牌子,正面用端正的柳體寫着包間名——“青棠”。
推門而入,寬闊的黑色大理石餐桌邊,隻坐了一人。
談铮落座,語氣淡淡:“抱歉,公司有事,耽擱了一陣。”
施慕微笑回應:“沒關系。”
她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穿着一件杏白的絲質襯衫,長卷發齊胸,耳邊一對圓潤的澳白珍珠耳墜,大方得體。
“不過,我不喜歡等遲到的人,所以菜已經點好了,沒有顧慮你的口味。”施慕又說。
談铮不以為意:“随你。我不忌口。”
簡略的交流并未使得包間裡的空氣活泛,反而更像是陷入一潭阻滞的死水。
兩人對視一眼,如兩座相顧無言的冰山。
還是施慕先說的話。
“談總,對于今晚的這場相親,你有什麼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