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鸢心想,想必是二王子還安排了舞姬在腳鼓上跳舞,所以才擡它進來。
蘇岩見了,狐疑問道:“這古筝不必問,自然是為我準備的,隻是這腳鼓不知是為哪位佳人預備的。”
二王子笑呵呵道:“我最喜歡蘇大人的這樣,爽快,有什麼問什麼。實不相瞞,我的愛妻除了想聽大人你的古筝以外,還想看看蘇夫人的舞姿。”
此話一出,長鸢倒覺得無所畏懼,她知道,二王子不會那麼輕易借道,他也并非真的想聽他彈她跳,他還想借此機會侮辱她們。
堂堂貪狼軍大帥夫人與大周國子監司禮竟如此卑躬屈膝,為他載歌載舞,說出去還不漲了他的面子。
他就是在羞辱他們,但是,她無所謂,隻要能借道,她都無所謂。
她心想,哥哥應該也是如此。
她看過去,卻見蘇岩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一雙柔和的眉眼變得如同淬冰一般,叫人望而卻步。
他一向以溫良恭儉臭名遠揚,縱然是吃了什麼虧,從不會挂在臉上的,這次竟露出這樣的面孔,想來他是願意忍受這樣的屈辱。
長鸢看見他胸口此起彼伏,握着杯盞的手筋骨暴起,酒水搖晃,灑落了一些沾濕掌心。
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拍案而起。
她從未見過哥哥這般模樣,哪怕是在蹴鞠場被摔斷了腿,他也不會露出這般神情。
“哥哥。”
她湊上前,小心叫了他一聲,就這麼一瞬間,他臉上的神情柔軟下來,瞳孔轉向她時,盡是溫柔。
長鸢伸手過去,掌心輕輕壓在他手背之上,輕輕拍了拍,她搖搖頭,示意他以大局為重。
這次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營救貪狼一軍,隻要能将他們營救出來,她付出什麼都可以。
隻是跳舞而已,又不是要砍她雙腳。
蘇岩本要再說什麼,長鸢又湊近了些,她呼出的氣息打在他臉頰上,熱熱的,帶點微香:“就當是為貪狼一軍所舞。”
蘇岩心微微一滞,瞳孔放大:“什麼?”
長鸢笑道:“謹以此舞,預祝貪狼軍大捷。”
她笑起來,仿若明媚的春日,徐徐穿透人心,叫人十分溫暖。他笑了起來,點點頭:“那便依你。”
就這樣,蘇岩坐到古筝前,長鸢輕提裙裾,款步到腳鼓面前,她輕輕一躍,踮腳踩入鼓上,傳來兩聲清脆的鼓聲。光是聽聲音,便知她體态輕盈,宛若燕子。
她站在正中,雙手輕擡,交叉在額前,擋住自己的容顔。
蘇岩則輕撫古筝,一聲弦音傳來,聲音空靈悠遠,餘音繞梁,所有人安靜了下來。
古筝不同于古琴,古琴曆史較為悠長,音色高雅、婉轉,古筝為戰國所建,流傳至今,它原本是用于戰場上,鼓舞将士沖鋒陷陣所彈奏的。
故而它音色渾厚、豪邁。
調試好琴弦,蘇岩與長鸢二人對望一眼,各自點了一下頭,示意開始。
她做好準備,隻聽一聲低沉的琴音傳來,語音輕顫,帶着幾分刺耳。
她長睫微顫,心道不好,哥哥怎麼會彈錯琴。這首《采薇》是他最為拿手的古筝,怎麼第一個音就彈錯了。她下意識瞪圓了瞳孔,偷偷瞥了他一眼,見他氣定神閑,開始第二個音。
對了,第二個音對了,之後的音都對了,宛若細雨下落在弦上,将人拉入正題。
長鸢迎着曲調起舞,心中想到,還好這些人都不懂古樂,不然哥哥又要被狠狠嘲諷一次。
不過哥哥怎麼會彈錯,他是不會錯的。
這樣有了懷疑,一連串的不對勁便随之飛入腦海。
他的哥哥一向不愛拿折扇子,就算拿了,也隻開半扇,徐徐地搖,端着一副文人的模樣。
而似他這般完全展開,大剌剌地搖,完全是武人用扇子的方式。
他究竟是誰?
長鸢不禁好奇,時不時偷看他一眼。
他輕撫的古筝,也朝她看來。
她一邊起舞,一邊轉圈,轉圈時,可以看見他的面孔,她發現他的面孔忽然變了,變成了另外一張臉。
那張臉是她這幾個月以來,日思夜想的臉。
她看見蕭子新端坐在古筝前,纖指撥弄着琴弦,對她微笑。
她大概是瘋了,蕭子新,子新,她心道,原來她已經對他中毒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