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他經常因為身體劇烈的疼痛在噩夢中醒來，整個衣服被汗水浸濕。

江琳很久沒睡好覺，她看上去蒼老了很多。

這不是他想要給她的生活。

她應該是快樂、漂亮、無憂無慮的，結婚的時候說會讓她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幸福不該是現在這樣的。

他曾經有過幾次旁敲側擊地對江琳說不然就放棄治療，再這樣不分晝夜，江琳的身體熬不下去，縱使她說了無數次要與他同甘共苦。

可衛明哲不想讓他與他共苦。

“衛衛。”衛明哲輕聲喚着衛戈的名字，他就那麼看着衛戈，眼睛紅了一圈。

衛戈從來沒在父親眼中看過這種表情，他的心髒劇烈地抽動了一下，看着曾經意氣風發的衛明哲如今已經像是一根枯草，江琳也是，像一朵枯萎的花。

他們家不該是這樣的。

自己這些日子沒有陪在他們身邊，而是偷偷躲在邢钊家裡生了一場大病，肆意地享受着所有人的照顧。

他太偷懶了。

“你确實長大了，我以前總覺得你還是個孩子，你上學那天我放心不下，所以才讓邢钊去接你。”衛明哲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其實你早就能獨當一面了，我不該操心這麼多。”

“如果你不想住在邢钊家，等這次回去你就從他家搬出去吧，大學生活确實挺美好的，我和你媽當初談的校園戀愛我現在都能想起來。”

衛明哲說着說着話題就跑了，絮絮叨叨開始秀起了恩愛，衛戈就那麼聽着，以前衛明哲雖然也愛唠叨，但衛戈其實不愛聽衛明哲說話。

他總說抓着一個話題說起沒完，可這次衛戈聽的很認真，他心裡可能也覺得，如果這次不聽，以後就沒機會聽衛明哲說這麼多話了。

衛明哲從他和江琳的第一次見面，到兩個人結婚，到他讀研學習成績有多差，又聊到了邢钊。

衛戈就那麼聽着，但不止他一個人在聽，還有隔壁床的大哥。

還有，門口站着的邢钊。

他到這兒很久了，在酒店一直睡不着，他有點擔心衛戈，他雖然表面上看上去堅強，不過衛明哲的事他心裡比誰都難過。

他怕衛戈難過的時候沒有肩膀可以依靠，所以他來了。

從衛明哲說“如果你想回學校住，就從邢钊家搬出去”開始，當事人就已經站在門口了。

他就那麼安靜的站着，本來是想要聽聽衛戈會怎麼回答，沒想到衛戈沒回答。

衛戈可能是想回學校的，沒有哪個大學生在剛剛獲得自由的時候想和家長住在一起。

邢钊一定是衛戈的家長，他叫他一聲叔叔，自然就差了些輩分。

但他沒想到，衛戈說：“爸，邢叔叔對我很好，也很照顧我。我已經習慣和他住在一起了。”

邢钊略帶意外地擡眸，聽着衛戈說，“爸，放心吧，我在那兒住的挺好的。”

衛戈的聲音回蕩在邢钊耳邊，連這男人自己都沒發覺他嘴角的笑意，邢钊朝外走，将這個空間重新留給父子倆。

房間裡的衛明哲看了一眼身邊熟睡的大哥，聲音下意識放低了些，感覺要說什麼父子倆之間的悄悄話。

“衛衛，上學這麼久了，在學校遇沒遇到喜歡的人？”

衛戈愣了一下，确實上學很久了，不過學校的同學基本上都是見面打個招呼的關系。同宿舍的學長倒是都很關心他，不過衛明哲問的應該是異性。

他在學校沒什麼要好的異性，他也不喜歡異性。

喜歡還有好感的人……

衛戈的腦海裡下意識出現了邢钊的臉，随後臉猛地紅了一下，衛明哲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兒子的不對勁。

“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衛戈莫名有點緊張，畢竟他喜歡的人在父親面前恐怕說不出口。

衛明哲盯着衛戈的表情兩分鐘，突然開了口：“衛衛，不管你喜歡誰，爸爸都會支持你。”

衛戈擡頭看着衛明哲，想着這隻是普通開明父親說出一句随意的話。

可卻聽見衛明哲又補充了一句：“不管什麼性别，什麼年齡，爸爸都支持你。”

衛明哲的雙眼像是一片可以洞悉所有秘密的湖泊，他盯着衛戈的時候，衛戈感覺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被看透了。

無論是他的取向，他的愛好，還是他喜歡邢钊這件事。

無論他有沒有說出口，他都覺得，衛明哲可能早就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