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爾驚訝地睜大了眼。
伊勒沙代身上的氣息于他而言太過熟悉,不容錯認。
他不禁仔細打量起伊勒沙代的外貌,随即意識到自己此舉冒昧,垂下眼羞愧道:“抱歉,我從未見過您,這般……”
他想了許久,還是沒有想出準确的形容詞。
伊勒沙代看着他苦惱的模樣,湛藍眸中蓦地多了幾分懷念。
無論是後來的天國副君還是地獄之主,都再沒有過這樣青澀稚嫩的神情。
他的拇指摩挲着路西菲爾的側臉,路西菲爾安靜又好奇地看着他,眸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豔與仰慕。
伊勒沙代此刻由衷感激聖父,感激祂從來不曾以實體現身于路西菲爾面前。
不然,何以現在成全了他?
路西菲爾看着面前與印象中不太一樣,但氣息相同的“父神”,斟酌着開口:“父神,這裡,似乎不是天國?”
果然,路西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就算見到他的真容,也沒有太過于沉浸驚訝中而忘了周遭環境的怪異。
伊勒沙代颔首,不過瞬息就編織好了一套完美的說辭,一個為拯救蒼生而來不惜以自身為代價的光輝形象霎時就在路西菲爾心裡建立起來。
他看向伊勒沙代的眼神裡多了崇敬與……心疼。
“您本不用受這樣的罪。”路西菲爾看着他臂上傷口,眉心微蹙,那雙本妖異邪肆的殷紅豎瞳現今隻如一泓清泉,澄澈清明,一切情緒清晰可見。
“無妨,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伊勒沙代看到他眸中的心疼,伸手将他攬入懷中。
路西菲爾順從地靠進他懷裡,聲音悶悶:“您曾說我是您最倚重的天使,那為何不讓我代您前來?”
不行,不可以是路西。
這是神明三位的共識。
這也是他能在神明所在的虛無之界擺了聖父一道,讓聖父被迫沉眠的原因之一。
但這就不必告訴路西了。
伊勒沙代輕輕撫摸路西菲爾的長發,地獄之主是成年男子體态,比這時期的路西菲爾高了許多,骨架亦是長開,在他懷中便不比從前空蕩,而是塞得滿滿當當。
他狀似無意般說:“因為路西不再願意留在我身邊。”
路西菲爾驚愕地睜大眼睛,一下子從他懷中掙開,隻覺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我怎會,怎會背叛父神?”
這一句話叫他直接陷入了混亂和自我懷疑中,他皺着眉細細思索,但他僅存的關于他與創世神的記憶中毫無任何感情破裂的迹象。
路西菲爾一直知道,創世神格外愛重他。
但他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無論哪一項能力,他都遠在衆天使之上,這權勢高位,榮譽稱頌,他受之無愧。
父神有什麼理由不器重他,反而親近其他人呢?
他也想不到自己會有背叛創世神的一天。
眼看着路西菲爾越來越心神不甯,伊勒沙代才笑道:“當真了?”
路西菲爾一怔,罕見地做出大膽冒犯之舉,擡眼瞪他:“父神,您怎可拿這種事戲弄我!”
瞪人也好看。
現在的熾天使全無日後的淩厲跋扈氣勢,縱是生氣也是人畜無害的模樣。
伊勒沙代才恍然發現,這數年裡,路西當真變了許多。
分明還是由造物主那精雕細琢的眉眼,未曾變過,卻宛如兩人。
*
約裡第一眼看見路西菲爾,也是這樣想的。
他那時正幫着莫格加族人清點羊群,遠遠瞧見伊勒沙代與一人回來,還放下心高興起來,然而待他看清伊勒沙代身旁那人的容貌,驚得目瞪口呆。
這,這不是那幅畫中的……
不對,畫中天使的眼睛是猶如春水碧波,蒙蒙青山般的缥碧色。
他正想着怎麼沒見路西法,猛然想起,路西法與畫中天使本就一模一樣的相貌。
如今,隻是換了發色而已。
不過卻叫人覺得判若兩人。
他看着伊勒沙代對身旁的“天使”極盡溫柔照顧,不似對着路西法那般謹慎示弱,心頭疑惑頓生。
約裡遲疑地上前,看着路西菲爾的目光裡滿是驚訝。
路西菲爾倒不介意,溫柔地彎唇笑道:“你好,我是路西菲爾。”
“路西……菲爾,你好。”約裡覺得腦子鈍鈍的,不太夠思考。
眼前一舉一動端莊優雅的天使,同那個散漫慵懶邪氣外露極具危險感的地獄之主,當真是同一個嗎?
地獄,還真是個大染缸啊。
伊勒沙代握緊路西菲爾的手,柔聲道:“你先回營帳等我,待我處理完一些事就來尋你。”
若按照路西法的脾氣,怎麼也會無風起浪陰陽怪氣一番,然而現在在他面前的是路西菲爾,所以他隻是乖巧地點點頭,既沒有問他是什麼事,也沒有嘲諷一句“真是大忙人”,隻是依戀不舍道:“好。”
他應得幹脆順從,但眸中的不舍卻也明明白白。
伊勒沙代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臉,溫聲哄道:“很快的。”
路西菲爾對他深信不疑,明顯開心起來。
然而他們這旁若無人般的親密互動,落到衆人眼裡簡直叫他們瞠目結舌,話都說不出來。
伊勒沙代拜托了一位路過的莫格加族婦人帶路西菲爾回去,看着他離開,這才回頭對還回不過神的約裡道:“我已取得吉連羅,現在就可以為你的妹妹制藥了。”
約裡終于回過神,莫大的驚喜沖上心頭,他充滿感激地看着伊勒沙代,聲音哽咽:“先生,謝謝您。”
一開始伊勒沙代不告而别的時候,他就猜到他大概率是去取吉連羅了。
興許那地方太過危險,所以伊勒沙代才決定孤身前往。
幸好,還有那個美貌危險的惡魔能陪着他。
約裡深恨自己的無能,但又慶幸有路西法的存在,能陪伴伊勒沙代。
況且……
他能感覺出來,伊勒沙代,其實很喜歡路西法在他身邊。
哪怕是為了監視或添亂也好。
約裡擦擦眼睛,帶着濃重鼻音開口:“我能為您做什麼?”
“絆住利維坦。”
*
利維坦疑惑地盯着面前這個人類。
他磕磕巴巴地從傳說故事說到自己的童年經曆,接連不斷地講了很久,久到利維坦都覺得不耐煩。
趁着這人類歇口氣的功夫,他擡腿就要離開,卻又被他擋在身前。
“你……到底,想,做什麼?”利維坦皺着眉沒好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