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櫃上銅碗裡濃稠的血已經開始變色凝固,該隐隻看了一眼,就不滿的掀開帷幔,看着床上的人:“你想死在我手裡嗎?”
床上的人置若罔聞,隻是平靜的躺着沒有任何回應。
像是對眼前的狀況忍無可忍,該隐伸手扳過床上人的肩膀,手下的身體過分單薄,他卸了些力氣,但還是能穩固的牽制着他:“九方廿,說話。”
“我是人。”九方廿眼前被發絲遮擋了視線,泛白的嘴唇隻吐出三個字。
“你頭發白了這麼多,”該隐替他撥開眼前的發絲,撚着他的白發,又緩緩松開落到九方廿的眼角,“也有皺紋了。阿廿,你明明可以和我一樣永生的,為什麼要像人類一樣醜陋的死去呢?”
九方廿看着該隐那張臉,一如既往的,像幾百年前一樣絲毫沒有變化的俊美的西方面孔,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擁有永生的人,但我和你不一樣,我會殺了你,然後按時死……”
該隐沒讓他把剩下的話說完,抓起櫃子上的九方廿帶來的那把銀匕首一把劃破掌心——血液安然的滞留在傷口處,沒有一滴外溢。
九方廿翻身無濟于事的掙紮着,該隐卻已經把傷口貼上了他的嘴唇。
血液的味道叫嚣着迅速充盈整個口腔,該隐用了力氣把他按在枕頭上,九方廿看着黑色帷幔上的暗紋,心髒像要炸裂開來:太痛苦了,好想死掉,非要這麼活下去嗎……
“你的孩子,範禾易來找你了。”混沌中,九方廿清楚的聽到該隐附在他耳邊,說了這句話。
範禾易自然不知道洋樓裡的種種,他依照着老皮給的坐标找到了那幢建築物。
不知為何這座洋樓的外觀隐約透露着些熟悉,範禾易站在鐵門外,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傳了回去,重新收回手機後手裡取而代之的是那把屬于他的槍。
範禾易撥開院子裡幹枯的草緩步前進,直到上了台階,站在那扇沉重破舊的大門前,門被推開時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屋子裡的環境倒是有些出人意料,雖然家具都已經落上了時間陳舊的痕迹,但沒有灰塵。
門開後正對着的紅絲絨沙發上搭着一件駝色大衣,範禾易一眼便認出那是九方廿的東西——他領到第一份任務薪酬時在冰島買給他的——衣服帶回來的時候九方廿雖然沒有表示過喜歡,但之後幾年天氣稍微冷一些,他就會拿出來穿上。
就連今年也不例外。
“他進來了,你不想被發現吧,”該隐殘忍的笑着,臉上透着點天真,“如果樓下的那個孩子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會親手殺了你嗎?”
九方廿猛地掙開肩上的桎梏,身體蜷縮起來,像睡在子宮裡的嬰兒一樣,他緊緊捂住自己的臉,清醒的覺察到自己臉上的皺紋迅速消退,獠牙漸漸漏了出來,他知道自己的瞳仁馬上也會變色。
該隐強硬的試圖解除他的自我保護,但九方廿已經恢複了氣力,翻手打翻了床頭櫃上的碗。
樓上傳來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楚,範禾易沒有猶豫,立馬從側邊的樓梯沖向聲音來源,他記憶裡從來沒有跑的這麼快過,推開門的瞬間,卻沒能發出聲音。
那隻吸血鬼摟着一個用毯子包裹的人,站在窗戶大敞的窗台上,看到禾易甚至笑了起來:“诶呀,讓你抓到了。”
範禾易的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還在快速起伏,手裡的槍已經瞄準了該隐的腦袋,他打定主意要一槍殺了他。
“先打個招呼吧,”該隐拍了拍懷裡人的肩膀,“我是該隐,你應該已經從那個神父那裡聽到我的名字了吧,禾易。”
“别叫我的名字。”範禾易忍無可忍,視線轉移到他懷裡的人,“九方廿,是你吧?說話。”
九方廿的呼吸猛地一滞,此刻隻得依靠身邊的人,湊近了些,呼吸噴在該隐的脖頸上,聲音輕的像一片羽毛:“别留在這裡。”
“求我。”該隐護住他的腰,低下頭看着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
“求你。”九方廿閉緊了眼睛,字幾乎是從齒間硬擠出來:“我求你。”
“以後也這麼聽話就好了,”該隐緊了緊那張毛毯,看向範禾易,“今天不适合見面,下次見吧,我們還會再見的。”
話音剛落,該隐帶着懷裡的九方廿縱身體躍下。
範禾易緊追幾步到窗台邊,毫不遲疑的瞄準、射擊——剛落地的該隐身形一晃,瞳孔劇烈收縮,胸腔迸發出的血液彌漫在身邊,又迅速回到那個子彈形成的孔洞中。
月亮不知道何時出來了,九方廿的瞳孔、獠牙,連同消失的白發一起暴露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