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涼看他臉色不對,突然意識到什麼,他趕緊解釋道:“我不是說你……其實現在看心理醫生很正常,我之前剛上任公司董事時壓力過大,也看過心理醫生,阿绛?”
盧绛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硬,語氣很重:“我沒有病。”
景涼凝住了呼吸,“我不是這個意思。”
盧绛起身下了床,系上睡袍的帶子,回頭若無其事道:“涼哥,你先睡吧,太晚了。”
“你去哪?”
“我去書房看會兒書。”
“那你……”景涼想問他今晚還回不回房間睡,但人已經如一陣旋風般離開了卧室,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
景涼扶額癱倒在床上,瞪大着雙眼沒了睡意。
第一次看到盧绛這個模樣,很陌生,像是另一個他不曾接觸過的人。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他了,或許他所了解到的,隻是盧绛想讓他看到的。
真實的他,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盧绛快步來到深夜寂靜的院子,直到呼吸到微涼的空氣,仿佛溺水的人終于破水而出,擺脫了要命的窒息感。
他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的長椅上,仰着臉看夜空那輪懸挂的明月。
他想,他真的太差勁了!
千瘡百孔的靈魂,敏感又脆弱,甚至差點牽怒于景涼。
他完全處理不好一段感情,再這樣下去,他的真面目遲早會暴露。
他以為勇敢踏出最艱難的一步,選擇和景涼在一起,就算是越過千帆,苦盡甘來。
可是他錯了,錯得很離譜。
和他在一起是最容易的一步,因為他敏感與脆弱的内心,維系這段感情才是最難。
盧绛此刻陷入自責與疚愧循環中。
他剛才不該生景涼的氣,他應該要好好說話,他的過往明明與景涼無關,他不應該把過往糟糕的陰影覆蓋在景涼身上,那太惡心了!
出神之際,一隻冒着白色熱氣的馬克杯遮住了盧绛的視線。
盧绛猛地回頭看去,景涼沖他微笑着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熱可可,加了牛奶和榛子碎,喝了心情會變好。”
“涼哥?”盧绛不安的接過眼前的馬克杯,輕啜了口熱飲,雖然很甜,但很香,不會讓人覺得讨厭。
景涼捧着熱飲坐到了他的身邊,架着腿悠然的與他欣賞着同一輪圓月。
“我是不是太心急了?”景涼裝佯喝了口熱飲,問得若無其事。
盧绛拇指輕刮蹭着馬克杯上的花紋,低垂着眸不敢看他,“不是你的問題,是我不好。”
“你哪兒不好了?”景涼由衷道:“我覺得你挺好的,哪方面都很好。”
盧绛并沒有被安慰到,反而不解:“我不好……我也不知道涼哥你到底喜歡我哪裡?”
“你很真誠啊,懂得尊重别人,誰說你性格不好的?我倒覺得你性格很好,對人很耐心,情緒很穩定,又不會亂發脾氣。”
盧绛越聽越郁結:“你說的,隻是正常人都可以做到的,這根本不是什麼優點。”
景涼無奈長歎了口氣:“你到底是怎麼被養大的?不要總是否定自己,你真的很好很優秀,難道你在懷疑我的眼光不行?”
“你總有看走眼的可能。”
“阿绛,人應該是往前看的,你不願跟我說起你的過去我也能猜出來,你曾經生活在怎樣的環境裡,我不是說那些不重要,那些很重要,但那些也隻是占比你生命很小的一部分,你的未來有無限大,所以不要被過往絆住腳步,将自己禁锢在方寸之地。”
“你說的,我明白。”他很明白,可是有些東西不是說想忘記就能擺脫得了的,他無法控制。
“我很愛你……”
盧绛的心髒猛地縮緊,眼眶绯紅地擡頭看向他。
景涼的眼神無比堅韌,語氣絕決:“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會拿出百分百的耐性等你,可我并不喜歡這樣,假如你一直陷入自我懷疑與自我否定的無限循環中,我也沒有自信一直會有這樣的精力去拉着你、擁抱你、給你自信,你懂我的意思嗎?”
盧绛的心緊絞成一團,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景涼心疼的輕撫着他的臉,低聲說:“我說過,你是我認定的唯一,是我選擇的alpha,不管你以後是什麼樣子,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愛情很重要,但愛情也不是必須品,我現在還很樂意拉着你往前走,如果有一天累了,我會放開你的手,你可以停留在原地,或沉湎于過去的悲傷裡,但這是你想要的未來嗎?”
盧绛的淚水一下湧了上來,聲音發啞,“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沒關系的,你可以慢慢地想,你才二十歲,人生還很長很長。”
盧绛現在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消極負面情緒幾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沒,“如果我一直走不出來呢?”
景涼的眼神漸漸溫柔,沒了之前的銳利,“那也沒關系,我說過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我都接受。”
“我不接受……”
“嗯?”
盧绛十指蜷起,低頭啞聲道:“那還不如幹脆分開。”
豆大的淚水如雨滴一般砸落,盧绛亂了呼吸。
死一般的沉寂過後。
景涼真的生氣了,這是第一次面對盧绛無力又憤怒,“你再說一次?”
盧绛嚅了嚅開澀的唇,沒有勇氣再将分開的話說一次,他終究是不舍也不想的。
“不要讓我第二次聽到分開這種話。”景涼語氣裡滿是警告意味。
盧绛視線被淚水朦胧,無力地目送着他轉身大步進了屋。
景涼心氣不順的将杯子用力放在了廚台,濺出了幾滴黏膩的咖啡漬,他打開水籠頭沖洗着手上的污漬,洩憤了用了幾分力道,手被搓紅才罷休。
他做了個深呼吸,連續加班十天都沒像現在這樣感覺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