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家夥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大的兒子?”老方挑了挑眉,眼裡滿是好奇,那眼神打Lucas進來就不斷地打量他。
肖楚坐在一旁,低頭抿笑,掩飾不住眼底的調皮。茶水的熱氣氤氲,Lucas垂下眼眸,輕抿一口茶,神色如水般甯靜。她見Lucas略顯拘謹的模樣,似乎總少了幾分自在。
肖典威倒是一派輕松,他看了看身旁的年輕人,神色如常,說得是一副雲淡風輕:“這孩子媽媽沒了,也沒人管。他自己夠争氣,能考上大學,謀到出路,我不過盡了點心。”
老方問了年輕人在哪讀書,未來有什麼打算後,笑得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喲,不是親生的還教得這麼好?你這是拿到我面前來顯擺呢!”
女主人端着一盤水果出來,Lucas起身要幫忙。她笑着将盤子擺在他們面前:“年輕人愛吃甜的,嘗嘗這個,剛切的橙子。”
肖楚挑剔,輕輕道了謝,卻未伸手。老方看着這兩孩子實在是乖,喜歡得緊,撕了封邊打開了盒全新的曲奇輕推到肖楚面前:“小楚想吃什麼自己拿,當作自己家,别拘束。”
曲奇餅幹碼放得漂亮,剛開封便是香氣撲鼻。
肖楚傾身靠近看了看,手卻放在膝蓋上撐着腦袋,指着Lucas幫自己拿。
Lucas見狀,挑起一枚遞向她,又抽了張紙巾到她手上鋪着,嘴角帶着一抹溫柔的笑:“别弄髒了人家的地毯。”
老方搖了搖頭,打趣道:“話是這麼說,可你這孩子待人接物還真不錯。将來啊,不愁闖不出名堂。”
“隻是個孩子,等他自立門戶了,才算是熬出了頭。”
老方多看了Lucas兩眼,問:“你要人家自立門戶啊?這麼好的孩子,狠心咯。”
“人各有造化,我也盡了力,其他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肖典威的語調平靜,隐隐透着幾分不近人情。
老方無奈搖頭,小聲點他:“那你就别帶人出來炫耀啊。”
“他大了,待人接物總是要會的。”
這冠冕堂皇的理由老方聽了也是半晌無語。
肖典威這人會刻苦也能鑽營,就是對内專制的性子是一點也改不了。
Lucas耳朵聽着,面不改色地跟女主人和肖楚閑聊。
他隻關心肖楚聽到這些話怎麼想,不過顯然肖楚一點也不在意。
兩個老闆的話聊到一個階段,老方說着說着掏出煙盒。突然意識到這裡還有個成年男性,順手遞了一根給Lucas。
Lucas與肖典威對視了一眼,便伸手要接下,可一隻纖細的手已先一步将煙奪了過去。
“方伯伯,他還年輕,不抽煙。”肖楚語氣輕柔,卻透着幾分不容置疑,說着就把煙往前伸要還給老方。
Lucas和老方都愣住了,老方旋即朗聲大笑:“你這丫頭,對你哥護得緊啊!”
肖典威表情嚴肅,沉聲呵斥:“小楚,沒規矩!”
肖楚神色不改,直視父親:“爸,你不想讓他插足家裡的事,又何必讓他陪你應酬?”
話說出口,氣氛陡然一滞。
“你說的什麼混賬話……”肖典威才要發難,老方便擺手打斷了他:“小姑娘也是會關心人,況且她說的也是個理,沒什麼大不了的。”
Lucas的手緩緩收回,淡淡一笑:“叔叔們聊得投機,要是講到生意上的事情我在就不方便了……”
他朝肖楚溫和道:“小楚,沒事。叔叔他們也就是跟我出去透透氣,你要是不喜歡,我不抽煙就是了。”
他們都在打圓場,卻讓肖楚心頭一緊。她偏過頭,聲音微啞:“你又何必……?”
“小楚,我都明白的。”Lucas馬上截斷了肖楚将說的話,有些話說出口,便收不回來了。
他轉向老方和肖典威,語調恭敬:“叔叔,我和小楚單獨聊聊,可以嗎?”
肖典威眉頭微皺,盯了他片刻,終究不再說什麼,隻揮揮手:“行了,你們先回去陪媽媽吧。”
出了别人家,走了一段。眼見着身邊無人,肖楚終于忍不住,轉頭瞪着Lucas,聲音裡透着壓抑不住的氣憤:“你明知道我爸隻是拿你出來顯擺,你幹嘛還要應承他!”
Lucas腳步一停,回頭看着她。見肖楚說完叉腰審視自己,便開口道:“如果能幫叔叔撐個場子,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嘴角微微上揚,卻是那抹溫柔慣有的笑。
他拽着肖楚冰涼的手,輕輕一握,說:“我知道你在意我,”他語氣緩慢而清晰,“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
肖楚甩開他的手,眉頭緊蹙:“你是想告訴我,你從中也能撈到好處?還是說你自認為你能夠靈活面對一些無禮的要求?”
她一連串的話,語調急促,透着明顯的擔憂。她并不害怕Lucas應付不來這些社交場合。相反,她害怕的是他對這些虛與委蛇的接受,潛移默化的妥協。他已經意識不到自己正處于“怎樣都可以”的狀态中,才叫她擔心。
帶他認識生意上的朋友,卻不給他參與任何事情,無非就是以後還想利用他帶來的便利來貼補自己的面子。
她看着他,眼底滿是心疼:“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就算你隻是個普通醫生,爸爸這些朋友會用淺薄的交情,要求你無休止地幫忙?”
肖楚說到這許是激動,眼眶都濕了,“你說,到時候你是礙于人情,還是因為爸爸一句話,就不得不給他們服務?”
縱使家裡有兩年的恩情,但是需要用一生來付嗎?
Lucas微微一怔,但随即笑意更深。他擡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讓她貼近自己一些,語調溫柔至極:“你說得對。你為我想得比我自己還周到。”
他垂下眼簾,認真地看着她,“以後這些人,我隻表面應付。誰值得幫,你說了算。其他人——”他頓了頓,笑意潋滟,“我一律不理。”
很多事情,其實根本沒有完美的解方。且不提是否有肖典威這層關系,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會有求人和被人求的時候。
Lucas明白人情往來的核心,肖楚說開了自己的擔心和牽挂,他自然也知道如何讓她安心。
他想做到面面俱到,但所謂的面面俱到,并不是事事到位。很多人看的隻是一個态度。隻是他不想在肖楚面前說破這些,他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對她的态度,也是那樣隻提供态度的敷衍。
兩個人又一起朝前走,肖楚原本繃緊的神情終于松動了一些,心頭的酸澀漸漸化開。
剛才那沖動的情緒得了疏解,她便開始找樓梯下坡,眼底還有點不服氣:“你說你明知道這樣,幹嘛還要跟過來嘛……”
Lucas輕笑,“我想陪你們。假期快沒了,多陪陪你和叔叔阿姨,也算是珍惜時間。”
肖楚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一動,卻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也不知道肖典威什麼時候會回來,兩個人不好去外面瞎混,幹脆慢慢地走回了家。
兩人并肩走了一會兒,天寒路靜,心卻意外地暖了許多。正當他們轉過一條小巷,卻從後面被家裡的車追了上來。
司機搖下車窗:“小姐,家裡來了客人,肖總要我送你們去公司。”
Lucas眼中透出幾分疑慮:“家裡就隻有阿姨一個人,我們不在,有個萬一怎麼辦?”
司機的聲音不帶感情,語氣卻恭敬道:“肖總是這麼要求的,況且家裡還有保姆在,不用擔心。”
“是我們認識的人嗎?爸他知道嗎?”肖楚插話,帶着一絲審慎。
司機隻是搖頭,回答模糊:“肖總會直接回家處理。”
冬日的風卷着細細的涼意,廊下陳茹裹着厚衣,靜靜坐在椅子上,看着庭院外的兩個暗影。
這兩個外國人已經在門口站了許久,隻說要來找Lucas,還送上了一張照片。
那是牡丹抱着一個嬰兒的照片。
雖然得幸Lucas不在家,但陳茹也不敢輕易開門把人引進家。家裡就她和保姆兩個女人,有個萬一她們處理不了這事。而那兩人也不走,就一直站在門口,看樣子是打算等到底了。
她隻能去了電話到老李家,說了大概把肖典威喊回來。
已經喝了一壺茶,才等到一輛的士停在了家門口。肖典威從車上下來,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兩人。
“你好肖先生,”站在後面穿得西裝革履的男人率先開了口,他們早就打聽了一切,“我是霍克先生的律師約翰,我們在這裡已經等了很久了……”
可另外一個身量更高的男人隻是擡了擡手,身旁的律師便閉嘴了。男人穿得休閑,咖啡色大衣裡面套了件高領的藍色毛衣,對比他一旁的律師臉色沉穩,他顯得很休閑,雙手插在兜裡,眼神從容不迫。
那人溫和地笑了笑,張口便是一口流利的中文:“肖先生你好,我是約翰.霍克,是Lucas的叔叔。”
陳茹來到門前,隔着大門問丈夫:“兩孩子呢?!”
“我讓司機送他們去公司了,”肖典威擺擺手,“你快進去,天冷。别出來。”
肖典威看着約翰·霍克,揚揚下巴:“霍克先生既然特意拜訪,不如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肖先生,”霍克的聲音不急不緩,“我此行隻是想見見我哥哥的孩子。”
肖典威笑意淡淡,眼底寒意不減:“如果隻是見孩子,不必帶律師。”
他負手而立,語氣不疾不徐:“既然您能找到這裡,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說什麼。沒辦法等到孩子在學校跟他單獨見面,特意登門拜訪,你應該挺着急。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我還可以幫你在孩子面前說幾句好話,讓你們好好叙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