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告夢書]水中燭火的倒影 > 第26章 蜉蝣舊夢

第26章 蜉蝣舊夢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這位倒也不在意,被問及如何來此時,眸中浮現掠影似的笑。她回答道:她一覺從白露睡到驚蟄時分,也該醒了,我來看看這孩子。丹朱愣在原地,見此人放下茶杯起身,唯餘一道蹁跹背影。

她察覺手背觸到什麼,低頭去看,桌上多了一枝白玉流霞。女人的話猶萦耳畔:拿它去換雲華的命吧,隻要你能找到十王判官,帶你進幽囚獄。

一道驚雷劃過丹朱心頭。她這話什麼意思!老師沒死?少女匆匆想要追上對方,卻見那身影同雪痕淡了,再無蹤迹可尋覓。丹朱攥着那支花,在原地愣愣出神,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這樣站了許久,有人來給她們送飯,仍是眼熟的一位姐姐。

丹朱急病亂投醫,上前問道:請問您……知道幽囚獄如何走麼?那人似是沒反應過來,清麗面容凝視這像得了失心瘋的少女,青赤挑染藏在暮褐的發絲中,倒是反問:仙舟人人畏懼此地,非是要事,不見十王。由此說來,你有何冤屈無處解?

還是……它。目光觸及她手中的白玉流霞,那人卻忽得不說話了,心道,不怪道丹朱被軟禁于此半年,忽然令我來看一眼。符太蔔算無遺策。于是她朝人伸出手:在下十王司判官,雪衣。那位大人既将這給了你,若是誠心走一遭……随我來吧。

丹朱沒想到一切如此順利,并未有預料中的欣喜若狂,卻幾乎油然而生某種惶恐。她隻覺暈頭轉向,一腳踏空,墜入了命運的漩渦。誰在背後指引一切的走向,誰穿針引線,又将其一刀剪斷?

她不知道。丹朱惶然不安,回頭看去,卻發現已然無路可退。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是雪衣,溫熱觸感順着皮膚接觸的部分傳來。仙舟的生物技術實在登峰造極,寄宿靈魂的偃偶與活人無異。

那失去靈魂的人,也隻是一具偃偶嗎?丹朱後知後覺品出什麼,看了一眼白露安靜沉眠的那座小樓,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來。雪衣沒直接帶她去幽囚獄,接過對方手裡那支白玉流霞,在掌心融化成一枚正流淌的月亮,有蹁跹雀鳥從中飛出。

她看到雲華閉着眼睛,仿佛在做一個永不複醒的美夢,日光照落下來,整片鱗淵境波光粼粼。雪衣腳步一頓,猝然回首看向丹朱:十王司為何沒有記錄?她——你的老師。此地不是真的幽囚獄。

這隻是離幽囚獄比較近的一處地方。丹朱伸手去碰包裹着雲華的半透明物質,看起來有些像尚未成型的持明卵。望見這一切的雪衣心道:強制蛻生,這私刑未免太重了。出于私情,她會譴責此事。作為判官,這違反了仙舟律法——所以那位。

到底想做什麼?這是雪衣的未竟之言,也是丹朱沒能說出口的疑惑,那隻雀鳥卻倏然動了。它振翅,撲進那團輝光中,身形又融化成一捧月亮。

經驗豐富的判官立刻反應過來,這刑罰是龍師們上的,為的便是殺人滅口。「無相司命」現身給女孩帶來希望,又對太蔔司示現,令她這十王司所屬的一員前來見丹朱,最終一并将雲華帶走。

她扭過頭,輕聲道出猜想,卻見丹朱下意識瞪大了眼。雪衣反應過來,也不是誰都知曉「無相司命」的真面目。一位星神。具有人性的……神靈。

她和姐姐昔年是蒼城人,有兩位好友,名為鏡流和阮·梅。如今分别成了羅浮劍首,和名震寰宇的天才。她們在星神的教導下長大,一遭罹難,白玉京的龍神救将傾大廈于水火之中。這樣極富傳奇色彩的經曆,怕是西衍先生驚堂木一拍,要好好同諸位聽客說道的。丹朱這樣的反應才正常。

所以他們……不曾放棄我和老師嗎?丹朱的疑惑很輕,落地消融,卻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那化去的雪有共感蘇生,她幻覺般嘗到一點鹹味,月光是撒了一地的鹽。緣故長生種也并非沒有心。

沒有人放棄你。景元來見她,白發大貓八百年如一日,話是說得滴水不漏的妥帖。丹朱最終提出一個問題:将軍,既然頂着這樣大的壓力,你為何不直接放棄我和老師?這是最容易的方法了。

為羅浮計。景元将一枚棋子擺在棋盤上。你也是其中之一。丹朱平靜回他道:我很快就要去朱明了。神策将軍笑吟吟地,擡手撫過她發絲,轉而歎息:宇宙浩瀚,星海無垠,你應當知曉,仙舟是無足的鳥。既是回不去故土,就比誰都眷戀這艘樓船,追随帝弓的指引,直到厭倦血與火的天空。到那時,人人也能找到答案,尋得終點了。

「羅浮」仙舟,永遠是你的故土。他近乎武斷地作出一個笃定的斷言,丹朱面上不顯,心中卻憋着一口氣:我要延續老師的意志,她為此已死過一遭。隻是被誰流放的話,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她拜謝将軍,帶着一紙敕令出門,聽見景元遠遠在身後道:常回來看看。丹朱沒有回頭,此後三十餘年,她不曾再踏足羅浮一步。諸位好友,譬如停雲——與她見面的途徑,也唯有随鳴火商會前去朱明,或以全息投影為憑的通訊。不複當面。

白露自牆頭一躍而下,手中長杖點地,輕輕碰出一聲。景元沒有回頭,垂眼将一張紙折好,放在燭火上燒了。他問:方才怎麼不去送丹朱一程?

少女的發絲又多了些霜色,燈燭将她投下來的影子拉得很長。白露隻道:雲華司鼎一着令我因禍得福,認清了自己是誰,本該當面謝她的。可她心中惶然,若得拜謝,又不知如何想。晚些吧。

景元搖了搖頭:錯了。有些話是不能……晚些時候說的。他想起自己見證過的另一場飲月之亂,此後八百餘年,面目全非的故人再度相見,往事俱付東流。仙舟上的都是長生種,活得久,故地也不易改變。唯有這一句:舊色依舊,人非故人。

他瞥了一眼殘灰冷燼,心道,龍師這群瘋子倒是沒變過一點。景元深吸一口氣,好半天才把‘葉老師一劍下去,他們就老實了’的想法給收了回去。

景元料得不錯。白露趕到星槎渡口時,正逢丹楓送她們一程,少女落地無聲、像是隻動作輕捷的貓。雲華面色依舊蒼白,溫柔道:飲月大人,您方才還有何欲囑咐的?我與這孩子,洗耳恭聽。

丹楓側身讓開,給白露留出地方,銜藥龍女打眼瞧出:這正是在等她呢。思及此,原本備好的滿腹說辭啞火一半,張了張嘴,另一半也沒法吐出了。她深吸一口氣,隻得匆促道:我前來謝您。

您雖是受人蒙騙,可論心世上無完人,既行止不負本心……就不必歉疚。白露笑了一下,接着往下說:更何況,我也借此清醒了,實是好事一樁。

丹朱站在雲華身旁,默默地,沒有開口說話。因為她恍惚驚覺:白露真的很年輕,看起來和她差不多的歲數。銜藥龍女已有數百歲,而她卻是實打實的豆蔻年華,先前尚且不覺,此刻卻有什麼悄無聲息地改變了。一種年輕的、生機勃勃的活力填充了她的軀殼,修好了那具搖搖欲斷的骨。

你也曾在迷茫中掙紮麼?改名靈砂的丹朱起初因為并不熟稔,沒來得及問出這句話,三十餘年相處下來,也就不必再提了。往事随水而逝,人能留下的,不過船舷上一道劍的刻痕。如此而已。

我想了什麼不重要。靈砂将天才的來信塞進爐裡燒了,眉目多情涼薄。飛霄飲下一盞酒,眼中水色潋滟三分,笑道:真準備讓人管你一輩子啊?

那又如何。靈砂沒将這話說出口,隻不住搖頭歎息,眼中卻流瀉笑意。人是不能脫離環境而獨立存在的——自我認知由他人塑造,卻是生命中再重要不過的一環。就像雲華可以被一句‘為羅浮計’心甘情願鑄成大錯,白露因為一段記憶認清自我。

那些逝去的,都同流水消散了。可我們擁有的事物,又當真隻船舷刻痕一道麼?凡人聲嘶力竭的掙紮,在星神眼中,就像蜉蝣的春秋大夢。哪怕停雲說要讓祂們付出代價,這番狂言更似妄想。

有誰話音帶了一點笑意,站在歧路盡頭,等人們舉起旌旗對永恒開戰。靈砂點了點香爐,讓眼前這人少喝點。馬上要去司辰宮了,景元他們可還等着呢——怎就變了一副嘴臉,連敬稱都不要了?

飛霄說可以帶話過去,靈砂微笑,卻道:我見過她了。個中含義,不言而喻。曜青的大捷将軍素來對好友的事上心,說是捎個口信,倒不如換句話講:對龍師動手之前,得先給人過個明路吧。

靈砂聽得懂這話什麼意思,初返羅浮時,的确有滿心怨怼,以至燒得她殺機四起。但——。包括飛霄在内,每一位相識者,都是扼在她咽喉上的蛛絲。論迹不論心。無論她想過什麼,十王司都不會闖進來将她抓走,除非雪衣和寒鴉約她同遊。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靈砂見得飛霄要走,也不起身去送,反倒意味不明地念完了那後半阙詞。這句的本意是人生悔憾事如江水滔滔不絕,在場兩人卻明了另重含義。

她恨極那暗害雲華的龍師。礙于仙舟與持明的盟誓殺不了對方,此為其一;好友們的期盼令她無法踏上歧路,此為其二。可每當午夜夢回,靈砂想起此事,仍有控制不住的欲望使她磨牙吮血。

雲華當年為靈砂起名,喚她丹朱,隻望她赤子丹心一片。歧路驚醒,癡心不改,魑魅魍魉、風雨周旋,皆無幹系。若要問起此人:你還是你嗎?

她被一句‘為羅浮計’硬控三十餘年,今朝才得一紙赦令回到故土。隻能說:路是老路,人亦故人。

夢該醒了。衆神的棋子随波逐流,一朝驚覺,要讓天上的太陽付出代價。為此,她踏上闊别經年的故土,哪怕代價是這份回歸的含義并不純粹。

沒關系。

來日方長。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