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的确是事實。那雙美麗的眼睛看起來一如既往:平靜、冰冷,又溫和。她對生命一視同仁的寬容,也就意味着……往往對誰都殘忍至極。
命運從未公平。流螢想起自己隔着千萬光年,透過一捧盛着煌煌太陽的水,看到那片宇宙最後一個埃維金人的眼睛。它暗淡破碎,像是被誰摔壞的琉璃。一般路過東陵塞給了她一杯羅浮出品的仙人快樂茶,語調仍像贈她玉蟬時那般:可能性永不嫌多,這是寰宇皆知的谶言。那麼……功成名就、榮華富貴,享千百年太平,這是一種存在的可能性。貧困潦倒,重病纏身,連死亡都作為解脫之人所經曆的一切,就并非(可能性)了嗎?
命運啊,它分明冰冷又寬容。東陵歎息。普世意義為它賦予的價值将其分出三六九等,而另一個我不得不被世人的觀念裹挾着向前。但關乎于這點,沒有誰出了錯。就像我和艾利歐說:你不能因為此刻的幸福,去苛責另一個在苦難中掙紮長成的我。所有人。大家。我們都做得足夠好了。
流螢很難斷言葉鶴舟是命運本身,否則她講起往事時所言的起承轉合,豈不都是神靈獨自出演的獨角戲?她看見白玉京的尊神愣了一下,忽然笑出聲來,鮮活神采飛揚,目光卻是平靜的。此人語氣柔和三分:這一生的選擇決定了你的路,行至終局的時候,它早已在那恭候多時。别害怕。
别害怕。葉鶴舟重複了一遍。就像很多年前自高天墜落、脊骨被剖開的劍心,就像抵死纏綿、同歸于盡的葉蘭庭和仙尊。九州極少有人喊她現在的名字。而今她語調輕柔,告知格拉默鐵騎最後的孑遺不必驚惶,有人會引她走向真正的未來。
出身江戶星的假面愚者笑嘻嘻的,幻夢似的遊魚萦繞在她與一位星神之間。他們「歡愉」命途的存在果然從上到下都一個德行,葉鶴舟将手裡帶露的白玉流霞插進花瓶裡,掀起眼睫看她一眼。
花火跟眼前人感慨:唉,東陵就是沒【砂金】好逗。葉鶴舟給她推過去一杯鱗淵春,匹諾康尼五光十色的燈影落進金色的、波光粼粼的海。仙尊對這話不置可否,察覺到秩序的力量蔓延開來。
年輕就是好,倒頭就睡。葉鶴舟接住閉上眼往前栽倒的花火,側目看見那邊按了沒一半的相互保證毀滅世界按鈕,眼底漫上一點笑意:希望在星期日的夢裡,她已經把這些按完了吧。真心的。
希佩的目光短暫的停留在匹諾康尼,在看完了星和穹之後,又宛如潮水般掃過葉鶴舟。屬于「概念」的星神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心虛,笑眯眯地擡手和祂打了個招呼,得到一塊流光溢彩的拼圖。
好在阿哈沒來這找樂子,否則……她好像也不能怎麼樣。葉鶴舟和别的星神自始至終都沒有不死不休的怨恨,反倒是祂們多了不少本不該存在的人性,盡管仍被束縛在命途之上。唉。就這樣吧。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匹諾康尼的曆史,還有曾經的三位無名客。鐘表匠和匹諾康尼是拉格沃克最偉大的謊言,而葉鶴舟答應了歌斐木:我替你将家族還給【同諧】,不再被【秩序】所困。那些舊事歸于塵土就好,就還是别起來詐屍吓唬人了。
匹諾康尼。新世界。她對老奧帝說:我來給這裡送葬。翡翠笑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葉鶴舟無奈地掃了一眼這位相識多年的好友,取出那枚來自希佩真身的碎片。星期日提前将30%的股份給了公司,這是他和歌斐木提早計劃好的。夢主成為唯一的殉道者,在兩位(概念與同諧)星神的見證下,家族也沒法硬着頭皮将‘這不作數!’之類的話說出口。于是他們隻得打落牙齒和血吞,承認知更鳥盡管還屬于鸢尾花家系,但同時接過兄長之前所擔負的責任,成為了橡木家系的新家主。
花火終于按完了十萬個按鈕。盡管沒人信她真的安了炸彈,但為了一些*趣味性*和對*相識已久的朋友*的溺愛,大家還是兢兢業業的找了起來,并且發現那些玩偶的确很好玩。最崩潰的可能是家族的管理人員,不過事态尚且還在可控範圍内。
直到最後一隻玩偶被找齊,流螢在泳池邊見到了大笑的花火。來自酒館的假面愚者搖頭晃腦,雙馬尾在身後一甩一甩,眼中那對發亮的蝴蝶振翅欲飛。她語調帶着某種輕柔的詭異:怎麼樣,可憐的螢火蟲?選擇【死亡】,還是讓她來救你?
葉鶴舟一定會來救她,流螢知道。當年仲夏夜那個飄渺的、無望的許諾,竟然真的在後來得到了實現。她說:願我們在新世界重逢,而那時,你将獲得自由。金色的海在她蒼白的命運蒼白的靈魂和蒼白的骨上燃燒,宛如将要覆滅塵世的火。
但是。她向前一步,蟬翼似的披肩浸在水裡,她俯身抱住那個玩偶。他們這群假面愚者緻死都在追逐「歡愉」,當所有人将它認為是毫無疑義的煙花時……自然也有可能是炸彈。而她。流螢抑或說是薩姆,将帶着這隻玩偶潛入憶質的深海,在重壓下破碎解構或活下來。到那時,真相和謎底都将水落石出,邀請函的謊言永世不會被揭開。
薩姆沖出海面。絢爛煙花中,花火心情愉快地轉了個圈,衣擺花似的散開。她望向來者,咯咯笑着,對人歪了一下頭。她擡手比出噤聲的動作。
:所以說啊……星神大人。
:這是你想看到的故事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