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有一個人……是化外民嗎?”
:容我提醒一句,這樣說,你我都算在内哦。
巡獵和豐饒的恩怨寰宇皆知,在仙舟雲騎軍和豐饒民的前線有重傷者不奇怪,但冒出來一個天環族的少年,就顯得非常出人意料了。星期日的耳羽動了動,望着那個倒在地上的、衣裝華麗的金發青年,一時竟忘了回耳麥裡那句含笑的調侃。
“你除了父母不是仙舟人之外,其他哪點和本土居民有區别了……要不是那張臉,就算對外大肆宣稱自己出身茨岡尼亞,都沒人信半分的。”他回過神後,漫不經心的和東陵拌嘴。又掏出手帕給那人擦了臉上的血痕,心道果然,“說實話,豐饒民是不是還在搞什麼奇怪的實驗啊……【家族】對此不感興趣,這個問題主要出于我個人,不答也行。”
:近期倒沒聽說這方面,發生什麼了?
星期日沒有立刻回答東陵,他正在思考如何委婉告知好友某個已經發生的「噩耗」,總不能開門見山跟他說:你死了。……雖然說,對面那位倒也不是聽不懂真實含義,但這話多少有點缺德帶冒煙的地獄笑話意味。算了,為理想國積點口德。
砂金隻覺得耳邊有鳥在叫。他被「虛無」令使的一刀送往真實的夢境,又掙紮着堕入那輪黑日更深的深處,殘存的基石碎片保護了他,最後在眼前碎成齑粉。如今看來,他居然還活着?也就意味着:他依舊沒有為自己的這份好運付出代價。
他咳出一口血沫,掙紮着抓住一片衣角,用極其微弱的力道拉扯片刻。星期日便順着他的動作低下了頭,将一片葉子塞進他唇齒間。感謝阿芙洛狄忒,盡管他是向「鑽石」抵押了一份信仰的豐饒令使……我又不是仙舟人,東陵還是藥師賜福的容器呢。匹諾康尼未來橡木家系的家主在心中詭辯的理直氣壯,并且深以為然,将其奉為真理。
一般路過維裡塔斯:你要不聽聽你在說什麼?.jpg
但好在此刻少年時期的維裡塔斯正在跟着他名義上的姐姐進行星間旅行,一路探索人文曆史,拜訪星神的痕迹與餘音。因而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人,隻有星期日。夢境裡的現任【铎音】,同諧中信仰秩序的叛徒,前來仙舟旅遊的化外民。
真是就見鬼了。哪家好人來這地方旅遊,能一路從仙舟跑到雲騎和豐饒民交戰的前線?好在羅浮現任将軍景元默許此事,才使得星期日在這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到處轉悠。你看,這不就撿到個被虛無浸染了的人,還是他好友未來的if走向呢。
與此同時,砂金悠悠轉醒,看見上方暗色調的灰藍天空。他嗆咳兩聲坐起身,一時不知道這是被黃泉一刀創進了哪,扭頭對上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金色虹膜,藍色瞳孔,色澤豔麗到近乎浮誇,又似乎什麼都沒有。他腦海中嗡鳴一聲,思緒瞬間混成一團……為什麼,這人怎會出現在此?
暴雨傾盆落下。星期日撐開一把黑傘,金藍勾勒的紋樣近乎眩目,他的耳羽在砂金的注目下動了動。星際和平公司的高管後知後覺意識到,眼前這人要比他記憶中年輕一些,臉頰看起來更為圓潤柔軟,神情中帶着一點歎息。他在惋惜什麼?
為這無解的命運。砂金聽到對方低低地說,可自己分明不曾将疑惑問出口。他别無選擇,隻得抓住星期日伸過來的手,從滿地泥沙中站起來。青年有着和天空一緻的灰藍發絲,這讓他整個人像是融進了雨幕之中。他的聲音傳了過來:艾利歐告知我們結局,而我們欺騙命運,看它無能狂怒的試圖修正一切,卻什麼都做不到。這應該是稱得上很有趣的事……但你出現了。它無法對我們的選擇置喙什麼,就以這樣的方式告知,可苦難是真實存在的。刀鋒下的血與淚,也從不曾消逝。
走吧。他說。離開這裡,再告訴你真……!星期日話音未落,璀璨的青綠螢火瞬間燎原,反向灼燒着自天空而降的雨水。他宛如一隻輕巧的鳥,抓住砂金點地後掠,三步并作兩步蹿上高處的一座廢墟,望見生長着青翠枝蔓的怪物被斬于劍下。
砂金沉默片刻,問道:“我很好奇,這是什麼?”
星期日看了一眼他的側臉,脖頸上被烙印的商品編碼鑿進心頭,而記憶中的少年本該一向意氣風發。他聲音放得很輕:“這是仙舟與豐饒民交戰的前線,他們前段時間為搶奪賜福,屠殺了一顆星球上所有的生靈……然後,知更鳥以演出的名義前來此地,找到坐标發出。流螢本不與我們一道。”
“但你知道的,她是【星核獵手】。”少年對他微笑起來,“星核和對長生的渴望,是迫使他們對外無限度擴張的根本緣由,所以我們短暫的同行。”
“我不信任你,砂金總監。”星期日換了姿勢來撐傘,擡手按住自己的耳麥,“但我信任……東陵。”
他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通訊對面的金發少年坐在頹圮的牆上,見證此地鮮血染就的落日沉海,竟也不比他眼瞳瑰麗。這顆星球的曾傳說這幅場景是太陽流出血彙入海中,而他們也遵守對昔日的諾言拼死到最後一刻,可還是沒等來人。
仙舟的雲騎軍遲來一步,最後一個年幼的女孩死在東陵眼前,少年沉默地抽出了劍。他很少——幾乎不用這樣暴力的手段——卡卡瓦夏從小到大都是個乖孩子,沒有人否認。星期日送他一把堪稱藝術品的折扇,攪起暗流湧動的風雲,也不一定要上陣殺敵。然而。此時此刻。他抽出自己的劍。
東陵師承鏡流、藝從景元,被持明龍尊用擊雲暴打過,也跟應星在工造司鍛過鐵,白珩星槎飙到八百碼帶他肇事逃逸。他是個在衆人的愛裡長大的孩子,夢裡沒有缭繞的血腥氣和茨岡尼亞的烈日與漫天黃沙,連學劍都是為了好看和喜歡,并不是無路可退的掙紮求生之舉。所以,他的劍術學的并沒有未來的彥卿那麼好,但從始至終抱有一種尊重:畢竟……真論起來,他老師也算劍修。
豐饒民侵略的星球遍地血染,除去那些死掉的無辜之人,更多的是他們自己的血。東陵殺人手法輕巧,評價是和殺雞宰牛捅撲滿區别不大,葉琳娜驚恐的抱着賬賬,活像見了什麼觊觎她美色的變态。雖說是玩笑話,但他學的是快劍,結束生命的時候也不讓對方感到痛苦,這點倒是真的。
而他坐在城牆上,俯瞰堆積如山的骸骨,一滴血落在其中。眨眼間,草木枝蔓頃刻瘋長,來自豐饒賜福容器的血肉竭盡所能催發一切,将這裡變成郁郁蔥蔥的林海。星期日還是撐着傘,望見青綠宛如潮水湧動,就知道東陵多半是又發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