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腕看了看表,拿着手機站起身跟他加了微信,揮手道别,然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坐在溫白身旁的傅揚。
他要去照顧白繁珍了。
溫白一晚上經曆這麼多,腦袋昏昏沉沉,她乏力的擡着步子,和傅揚一起坐上電梯離開住院部。
一樓大廳裡肅靜一片,很多醫護人員都兢兢業業的站在那兒,一樓正門被封,很多穿黑色西裝的人直直站在門口,走廊裡還有淺淺的哭聲。
是岑旭家裡的親戚陸續來醫院了。
溫白站在角落裡一直盯着那個聲音來源處,她在重重人影裡不斷搜尋着一個身影,悲傷的目光裡浮着一層擔憂。
最終找不到人,她無奈垂下眼簾。
傅揚掀開側門門簾,濕冷滴答的夜雨晚風拂面,冷的透心寒。溫白打了個哆嗦,身上被披上一件外套。
她沒拒絕,雙手攥緊溫暖的衣角,随着傅揚的腳步一起上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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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溫白委托陳真給自己請了一周的假。
她炖了一鍋雞湯,分成三份提到醫院,一份給了幾乎不怎麼吃飯的岑旭,一份給照顧白繁珍的陳真。
還有一份,準備給白繁珍。
韓丹也來了,她依舊陪白繁珍笑嘻嘻的聊天,屋裡明亮整潔,陳真坐在一旁沙發上溫柔低頭削蘋果,隻有溫白一人拘謹的坐在角落裡,不敢發出聲響。
白繁珍因頭痛用藥後沉沉睡了一覺,剛才才醒,陳真拿着削好的蘋果坐在床頭給她喂蘋果,她忽然開口。
“阿真,我是看不見了吧...”
陳真後背一僵,不打算遮掩,嗯了一聲。
白繁珍忽然伸出手,顫顫悠悠的在空中四處摸索,陳真握住她的手,聲音很溫柔。
“要做什麼?我幫你。”
白繁珍情緒很平穩,并未因失明被打擊到,她的平靜分外理智,讓人覺得殘忍。
“幫我拿下手機。”
陳真把正在充電的手機拔下來遞給她,她摸索着這個無比熟悉的手機,卻笨拙的連屏幕都打不開。
陳真耐心的幫她打開手機,白繁珍實在戴不住眼罩一把摘下,她的眼睛睜着,一如既往,隻是行動與目光無法及時同步,顯得有些呆滞。
最後,她放棄了,跟陳真說。
“白白微信裡,有去年她給我發的語音,我想聽一聽。”
溫白在角落裡,隻覺滿腔酸澀憋在喉嚨裡,像一口苦瓜含在喉嚨裡,澀的人額頭生疼。
陳真點開語音,手機裡傳來少女輕快急促的歡聲。
“媽媽,爸爸要帶我們去新海!說給你準備了驚喜!我偷偷告訴你咯,因為我和你世界第一好,和爸爸世界第二好,嘿嘿。”
白繁珍半躺在床上,怔怔聽着這歡快的聲音,臉上綻放出溫和的笑意。
陳真又播放了幾條溫白給白繁珍發的語音,白繁珍笑的開心,露出白皙的牙齒,發絲垂落臉頰兩側,晨曦拂面愈顯笑容溫和,眼角的皺紋帶着舊時光味道,像是恍然回到了過去。
溫白卻躲在角落獨自哽咽。
她忍住情緒,蹑手蹑腳起身,把炖的雞湯拿去熱好,趁着飯點午餐,把自己做的湯加到午餐裡。
她不敢待在屋裡,怕會哭出聲,悄悄出去了。
而屋裡白繁珍正低頭張口吃着陳真喂給她的雞湯拌米飯,剛入口,她眉毛微蹙,眸光一頓。
她喉嚨瞬間像是哽住般,腮幫用力含着飯,嘴巴似乎即将嗚咽出聲,雙手摸索着撐住床邊,垂下頭,胸腔劇烈起伏着。
眼淚忽的就奪眶而出,斷了線般掉落。
她就這麼嘴裡含着飯,雙手撐床垂頭無力痛哭,肩膀顫動劇烈,随着淚水啪嗒打落被套,她終于忍不住,一隻手捂嘴克制痛哭。
陳真見此,在旁靜靜陪伴着。
他拿出紙巾輕輕擦幹她眼角的淚,白繁珍忽然意識到什麼,深吸一口氣,努力鎮靜避免嗆咳,然後生硬地嚼着口中的飯,吸着鼻子哽着脖子把飯咽了下去,伸手繼續要飯吃。
陳真輕拍她的背,乖哄道。
“慢慢吃。”
白繁珍聞此,乖乖坐直,靜靜的把雞湯喝的一滴不剩。
然後躺下身,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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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白在醫護台,又不死心的抓着護士,找到主治醫生問詢病情,得到了一模一樣的答案。
準确的說,醫生并未給意見,而是說,‘也可以盡力再治一治,一切由家屬決定’。
溫白為了尋找内心的答案,特意去了盛恒明德私立醫院的ICU樓層門口、腫瘤老專家門診,以及普通腦科住院部的門口觀察。
雖然醫學上已經宣告了結果,但她還想找找看,有沒有堅持治療下奇迹的發生。
但來來往往急匆匆的家屬,亦或是哭嚎不願接收事實的家屬,他們來去匆匆,在溫白眼裡像紛繁世界裡的巨大黑色鬧劇。
她親眼看到那些被插着七七八八的管子,在病床上無動于衷的患者,和插了胃管苟延殘喘失去存活意義隻躺着維護生命體征的人,第一次肉眼感受到生命的渺小,和命運無常。
電梯鈴聲忽然響起,一個穿着病号服的老奶奶顫悠悠獨自出來,她臉色煞白的看見溫白,沖她伸出求助的手。
“小姑娘,可以帶我去趟主任辦公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