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邵岚去世後,陳真和岑旭才據實以告。
白繁珍甚至還沒來得及接受,就被各種醫學檢查血淋淋的現實鞭打,她深知自己沒多少時間了。
饒是岑旭作為岑氏集團二少爺鍊接S市頂級醫療資源,陳真因教授身份與全國著名醫學教授有所聯系,也回天乏力。
那時,溫白還不接受溫邵岚去世的事實,每天都嘟囔着爸爸是不是一個人去了新海,是不是一個人旅遊出行了。
白繁珍不願雪上加霜,決定獨自承受。
于是,她開始考慮後路。
溫白面容平靜,聽完這一切,他眼底波瀾平息,聲音十分平和。
“所以,我媽選的退路就是,和叔叔你結婚?”
陳真無半分初見時儒雅,他像個疲憊的旅人,歪斜的靠在椅子上,燈光鋪滿地面,陰影覆蓋面頰,看不清五官,隻依稀辨識出頹廢滄桑的輪廓。
“我承認,我有私心。”
他這話說完,輕輕阖眼,眼下微微濕潤。
“隻有我幫她善後,她能放心。”
陳真生硬地吞咽嗓子,疲憊哀傷的眼緩緩擡向屋頂,想要透過它看到更久遠的回憶,但最終還是認命而無奈的閉眼,聲音微微發抖。
“有個遺願,我很難實現。”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這張紙折折疊疊已生許多褶皺,勉強展開裡面字迹斑駁。
是白繁珍的字。
【遺願】
【1.瓜熟蒂落時,去安甯療護機構】
【2.初雪,去邵岚墳前祭拜】
【3.在新海邊的民宿彈鋼琴】
溫白看完簡單的三條遺願後,心裡忽然騰升一股暈乎乎的失重感。
“就沒什麼,關于我的?”
陳真搖搖頭。
“她本就不想讓你知道。”
溫白心裡五味雜陳,心空空發涼,像無依無靠空中漂浮的塵埃。
她這麼糟糕的女兒,她應該很失望吧。
但陳真很快補充了句。
“她把你委托給我了。”
他打開手機銀行,裡面有一張卡,赫然顯示着一百五十萬銀行卡餘額。
“這是她留給你的,還有房子,她的基金、定期存款和首飾,我幫你保管到你成年。還有你高考,上大學,我都是你的繼父,隻要你有困難,随時可以來找我。”
說到這裡,他聲音忽然發澀,幹啞的。
“那幅畫,是我們長大的地方。她結婚時我送給她,希望她不要思念故鄉。”
溫白忽然想到父親也曾神秘兮兮提議中考完帶着她去新海,并說那是驚喜,原來是這樣。
是自己誤會了。
愧疚傷心的情緒被放大,溫白并不在意金錢問題,她發現,自己最在意的,還是白繁珍對她的态度。
她其實一直都很在意她。
溫白捏緊拳頭,胸口忽生出一份勇氣,像從山頭跌落懸崖下的花籽,經曆風霜曆練,百轉千回終于下定決心紮根,一接觸土壤後根須肆意蔓延向下,聲音笃定。
“媽媽的遺願,我也該出份力。”
“您覺得難做的地方,交給我吧。”
陳真對上溫白那雙紅腫卻目光堅定的眼神,忽然突兀的笑了聲,連連搖頭。
“你不懂......”
溫白正欲反駁,就被他的話堵住嘴。
“去安甯療護機構,你知道意味着什麼嗎?”
看着溫白懵懂的眼神,陳真無奈苦笑,心裡的苦澀像洪水翻湧。
“她拒絕繼續接受治療。”
溫白一聽,瞬間無法接受。
“為什麼?!是...錢不夠嗎?用媽媽給我留的錢啊!我不需要。”
她腦袋頓時一熱,不明白為什麼白繁珍沒有繼續求生的意念,心裡忽生恐懼,抵觸這份殘忍的現實。
陳真無奈一笑,他站起身,拍了拍溫白的肩膀寬慰她,隐匿有些濕潤的目光。
“不是錢的事。”
他哽咽的聲音強撐着鎮定。
“專家會診三次,都說她的病,在醫學上治療價值不大了。所以她覺得,沒必要再折騰了。”
陳真突然伸手摸摸她的頭,像長輩一樣厚重有力的手掌輕撫她肩頭。溫白感到年齡的鴻溝和蒼白的現實,嵌在他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