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隔空和自己對話嗎?甯綏顧不上震驚,連忙在心中默念:
“你怎麼做到的?能聽到我的想法嗎?”
“可以,我能感應到。放心,除了你想告訴我的内容,我不會窺探其他的。”
夷微接着冷冷道:“辦案興許不是什麼大事,快一刻慢一刻無所謂;如果是帶兵打仗,耽擱兩個小時,戰局可能已經無法逆轉了。你說呢,林大隊長?”
大概是沒想到一向隻能受氣的律師居然也敢直接表露不滿,林勇超扭過臉,連魚尾紋都夾滿了納悶:
“這位是?”
“一個實習律師罷了,地位跟您比不了。”夷微迎上他的目光,面上似笑非笑,竟隐隐顯露出威嚴感,大有一副領導訓話的氣勢。
“夠了,少說兩句。”甯綏話跟得很快,佯作一副嗔怒的樣子,“年輕人,剛入行沉不住氣。我們辦案都是為人民群衆着想。盡早結案,對大家都有好處,這麼淺顯的道理,林隊長怎麼可能不明白呢?要理解辦案一線的難處。”
夷微默默向他豎了個大拇指。
兩個人一紅一白唱雙簧一樣,把林勇超高高架起下不來台。他臉色由白變青,再由青變白,最終隻能咬着牙回應:
“基層公安壓的案子太多,警力又不足,難免會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他上下把夷微打量了個遍,眼神和語氣都比方才禮貌了許多。甯綏心裡暗笑,表面上還是一副正經模樣:
“時間不早了,林隊長。讓孩子簽完字,屍檢就可以開始了吧?”
“嗯哼,可以。”林勇超從抽屜中抽出确認書,連同簽字筆一同遞過來。喬嘉禾屏着呼吸,将确認書從頭到尾讀了一遍,眼裡再度泛起淚花,望向甯綏。
“不用怕,沒事的。”甯綏摸摸她的頭發,低聲安慰。
她深吸一口氣,在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又擡頭問林勇超:“林警官,我能再見媽媽一面嗎?”
“當然,你可以旁觀屍檢。”林勇超拿回确認書,“對了,小姑娘,你上次說你爸爸沒有精神問題,可我們看着怎麼不是這回事呢?”
甯綏聞言,也困惑地看向喬嘉禾。
“爸爸……他、他做了什麼嗎?”
“嘿呦,快别提了。我們組織了三次訊問,一句有用的都沒問出來。不管問什麼,回答都是五個字——‘我是在救她’。”
“救她?是說他妻子嗎?”
“誰知道呢,反正我們覺得是這麼個意思。”
林勇超喝了口茶水,把茶葉吐回杯子裡:“而且他瞪着眼睛一晚一晚地不睡覺,嘴裡叽裡咕噜地不知道在說什麼,熬得看守所值班的民警心裡都發毛。”
他的症狀又加重了。
“案子移送到檢察院批捕了嗎?”甯綏忙問。
“送是送過去了,那邊還沒給信兒,你們有意見也可以去聯系他們。”
“你們得帶喬兆興去做個精神鑒定,如果真的存在精神問題,這個案子在主觀責任層面就得重新考慮。”甯綏不忘自己作為辯護律師的職責,提醒說。
他看向喬嘉禾,她明顯慌了手腳,呼吸變得急促,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還不容他多問,林勇超收到消息,招手示意三人:“法醫實驗室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有什麼事去了再說。”
站在實驗室門口,三人不約而同地往裡面張望。甯綏拉住喬嘉禾的手,把她帶到一邊,鄭重地問道:
“嘉禾,你認真考慮考慮,要不要旁觀屍檢?”
“我……我不知道。”她用力搖搖頭,“我想去,但是不敢看。”
“我們兩個替你去看好不好?讓你直面這個過程……我想有點過于殘忍了。”
“那我還有機會再見她嗎?”
“有的。就算不讓你見,我也會提出申請,相信我。”
“好,麻煩您了,甯律師。”
将喬嘉禾暫時托付給一名女民警,甯綏站在夷微身側,幽幽地說:
“我其實也不太敢看。”
“呃……我進去,你在外面等我?”
“那哪行啊。”甯綏揉揉自己的臉,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來都來了,硬着頭皮上吧。”
龐淨秋的屍體被停在法醫實驗室中央,衣物都清理幹淨了。借助冷藏技術,屍體腐壞程度不高,依然能看出寫在皮膚上的黑色咒文,但畢竟現在是夏季,實驗室裡還是飄散着刺鼻的腐臭,以及一種特别的,同那天地下洞窟裡一樣的死水腥氣,口罩幾乎形同虛設。
沒有不尊重死者的意思,可甯綏沒經曆過這種事,止不住地想要幹嘔。
也許是屋裡冷氣開得太足了,甯綏的全套西裝材質并不輕薄,他還是感覺寒氣直滲進骨頭縫裡,凍得瑟瑟發抖。
腦漿都快被凍凝固時,他的手指被另一隻手輕輕勾住,一股暖流從皮膚接觸面渡往全身。
“好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