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律師,我等到公安的通知了,他們說明天要對媽媽進行屍檢,問我願不願意去簽個字,他們還有問題要問我。”
“嗯,你願意簽字嗎?”
“我當然要簽。可是……”
“别怕,我會陪你去的。”
書房外,電視的聲音被調低了許多,甯綏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同喬嘉禾約定好明天見面的時間,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他挂斷電話。打開書房門,夷微果然在守在門外,半個身子倚住門框,一手撐着門,像一面牆一樣把甯綏堵在了書房裡。
“都聽見了?”
“我跟你一起去。”
“辦案要遵守規定,你——”
“我跟你一起去。”夷微根本不想聽他解釋,“有了她的遺體,也許我能看到她生前都經曆了什麼。”
其實我隻打算雇你幫我打架來着,甯綏想。他思索片刻,隻問:“那你能做到一切聽我安排嗎?”
夷微歪頭反問:“我還不夠聽話嗎?”
說的也是。甯綏放下心來:“好,你現在就是我的實習律師了,我簡單介紹一下這項工作的内容。”
在刑事案件中,大多數案件在量刑上都是三年以下,或是三到五年的“小案件”,案件事實基本清楚,甯綏先前辦的也多是這種案子,辯護人在庭審中的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計。
檢察官訓完法官訓,偶爾回回嘴,這就是刑辯律師窩囊的一生。而實習律師在訴訟一條龍中處于食物鍊的最下端,誰都能來踹一腳,尤其是帶教律師,也算是一種踢貓效應。
但是夷微并不清楚這一行業潛規則,反倒覺得新奇,追着甯綏東問西問,把甯綏都問煩了。
出發去刑偵大隊之前,甯綏先帶着夷微回了律所一趟,取先前準備好的材料,以及安排後續的工作。
“你在車裡等我,别亂走,我很快就回來。”
“為什麼?你嫌棄我?我很拿不出手?”
“不敢不敢。”甯綏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請吧,祖宗。”
就算有衣服作為掩飾,夷微身上的氣質還是跟怨氣沖天的現代上班族格格不入,更别提他還用發帶編出了精緻的辮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那一頭飄逸長發。一路上,甯綏都在努力屏蔽身邊人紛紛投來的目光,可夷微完全把寫字樓當作了自己的秀場,昂首闊步,走出個虎虎生風。
“诶小哥哥,你等一下。”有兩個姑娘追過來,圍住夷微。
“小哥哥?”夷微雖然不喜歡這個稱呼,但還是禮貌問道,“有什麼事嗎?”
“你、你洗發水用的是什麼牌子啊?我看你發量好多,發質也好好。”
“他不用洗發水的。天生基因好,别的都不愛長,就愛長頭發。”甯綏為了搪塞開始胡言亂語,“養頭發還是要少熬夜,少染燙,飲食上少糖少油……我們還有事,不多說先走了。”
“再見!”夷微不忘跟姑娘們道别。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甯綏發消息給趙方。
“我要執業了?”趙方問。
“不是,想點實際的。”甯綏打破他的幻想,“你要有新同事了,做好心理準備。”
“這算好消息?這算什麼好消息?你管這叫好消息?”
五分鐘後,撕心裂肺的慘叫從甯綏辦公室傳出。有好事的人往裡望去,隻見趙方躲在辦公桌和書櫃之間,抱着一把椅子,椅子腿朝外,與甯綏兩人對峙。
“啊啊啊啊啊啊啊!滾出去!滾出去!”
“别這樣,你冷靜一下,大家都在呢,待會兒把主任招來就不好了。”甯綏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甯綏!你忘了?他不就是那天!那天晚上!”
“哪天?怎麼了?我怎麼不記得啊。”甯綏開始裝傻,“你先把椅子放下,有話好好說。”
“其實我人挺好的,你要不跟我相處一段時間看看?”夷微慢慢靠近他。
“不要過來!不然我就跳下去!”
“二十五層有個平台,恐怕摔不死,還得求我背你上來,得不償失。”
簡單的一句話,成功擊潰了趙方的心理防線。
“不是,綏律,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那天晚上咱倆在這閱卷,突然停電了,又突然有怪聲,你說是鬧鬼。一拉開窗簾,窗戶外頭就是他在飄——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有我在你怕什麼呢?”甯綏歎氣說,“鬼能大白天來上班嗎?”
趙方愣住了。
見他冷靜下來,甯綏關上了辦公室門,坦誠相告:
“他确實不是人,但也不是鬼,上次的事還是他處理的。你也知道咱們這兒鬧鬼,我請個道行高的幫忙鎮鎮場子,可以吧?”
“就他?”
夷微神情深沉,一手叉腰,一手支在窗框,極潇灑地甩了下頭發。
“正是不才。”
他都從電視上學了些什麼啊,甯綏擡手扶額。
“我們下午要跑一趟刑警隊,你就不用跟着去了,把前幾天的會見筆錄整理一下,法律意見留着我來寫。還有,出去之後不要亂說話,知道嗎?”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圍觀的同事,甯綏抱着公文包,像做賊一樣,貼着牆一溜煙跑出律所,鑽進電梯,差點把夷微關在電梯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