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年聽蔣潇然的聲音惺忪,不知道她是剛睡醒還是正犯困,仰頭輕聲問:“吃飯了嗎?”
“沒,你要去吃嗎?”
“是啊,我很容易餓。”
暈機再難受也不耽誤吃飯,卓年拆了包零食,拎起一個繪有自己名字的帆布包。
帆布包是大一那年藝術節,在美術學院攤位上買的。
很結實,容量也大,她背了三年也沒壞。
帶上《大學物理學》,準備上完課去圖書館自習。
“等我,我也去!”
蔣潇然一邊和她那男朋友發了幾條消息,一邊三兩步蹦下床。
卓年估摸着,蔣潇然應是在向對方報備行程。
戀愛冷暖自知,她雖然覺得她男友不好,但也沒立場勸分。
蔣潇然很自來熟地挎住卓年的胳膊,卓年換了另一側肩膀背包。
食堂人滿為患,各個窗口排起長隊,卓年站在門口有些躊躇,心想要不要在超市買面包?
蔣潇然已經嗖嗖帶她往裡擠:“來都來了!”
卓年想,她是需要果敢自信的人在身邊的,長長吐出一口氣,胸口窒悶勁兒舒緩不少。
排隊點了份冒菜,又挑了個人少的窗口買豆漿。
一個男生站在卓年身後,突然伸手替她刷了卡。
卓年愣怔回頭,竟是本該在異地讀大四,姜婧的兒子成朔。
成朔瘦瘦高高人有些腼腆,朝她溫柔一笑:“你就吃這個啊?”
右手接過她肩膀上的帆布包,很熟練地挎在左手臂彎,在卓年雙手捧起豆漿,拿了根吸管後,扣住她的後腦遠離人潮。
卓年習慣這樣的兄妹相處模式,成朔和年佑金的兒子,都是對她很好的親人。
成朔問:“你這包怎麼這麼沉?肩膀受得了嗎?”
卓年走向蔣潇然所在的座位。
“是我每天需要看的書,背習慣也就感覺不到沉了。”
自家妹妹還是這幅善于自洽的樣子,施施然自有一番說辭道理。
成朔嘴角的溫柔笑意未停。
卓年低頭含住吸管,熱豆漿熨帖入胃:“你最近還好嗎?今年過年你沒回家,姜姨年夜飯都沒吃幾口就回屋了。”
“還是那樣,我過年那陣在校外兌了家奶茶店,不幹不知道,牟利太少。将将巴巴掙回一點,把店賣出去才能回本。”
成朔也如她一般低頭看路,但也許是因為在講自己的窘事,薄唇緊抿,面色僵硬泛上赧然的紅。
“我這次來你們學校,也是想過把名校的瘾,來食堂吃頓飯,好像自己也是這學校的一份子,不會去想一家快倒閉的奶茶店的流水。”
卓年覺得這可能是偏見,她也會精打細算過日子,也有少有人知的郁郁不得志。
面對他的心事,卓年想接話說:“你别這樣想,同樣是和我比較,或許我就沒有你那般可以勤工儉學開店創業的思維。”
但她不想讓成朔覺得,這是事不關己的安慰,或是推心置腹的感慨——
安慰和感慨,往往以她自貶自鞭的方式産生,是會讓成朔感到壓力的存在。
卓年自覺閉嘴。
目光瞧向成朔手上的校園卡。
“租的?”
“這個?”
成朔手指間夾着校園卡揮了揮:“我高中同學的,這次來找他,一塊在B市尋個畢業實習。”
随即抿唇一笑:“我跟你說,我高中也曾考赢過他這個尖子生,但在那之後,他就想方設法地使喚我找回面子,我一會還要幫他打包米飯送到他寝室。”
卓年說:“你下次來,可以直接來找我,我把我的卡給你。”
她給年佑金和姜婧錢,現在還要給他錢嗎?
成朔尴尬,反省是否是他不善表達詞不達意。
見卓年沒聽出來這是代表他和同學感情好的說辭,無奈之餘也有些咂舌。
卓年與他,還有守在祖國邊疆的年骞,在他人的重組家庭中,找到了相處融洽的同輩之人。亦或者,這隻是在同一面牆縫中生出的三根野草,于天南海北的磚瓦中相彙,根莖纏繞“養分”共生。
彼此太敏感,誰都不能去占有誰的所有物。
不遠處的蔣潇然大力揮舞手臂,站起身。
“卓年!我忘拿筷子了,你拿了嗎?”
成朔擡眸瞧了蔣潇然一眼,女孩子單眼皮,臉小頭小不施粉黛,瘦瘦高高和他一樣是“一整條”。
桌上有兩個餐盤,一份一葷一素,另一份碗有臉盆大的冒菜,一瞧就是卓年的。
示意卓年回座,他去幫她們拿筷子。
繼續回答未說完的話:“我不要你的卡,”他嘴角下壓,扁着嘴:“到時候你天天點外賣,吃這麼多,是想累死幾個外賣小哥?”
蔣潇然聽見了,懵懵地問卓年:“他是誰啊?為什麼損你?”
卓年淡聲回:“我小哥,他就是悶騷。”
詩人善感,所有未發生的困窘,都是可預料的、藏在眼底的暗流。
她知道成朔不想叨擾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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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枯燥往複,日日的變格是三餐,日日的不變是複習大學物理。
成朔在一家IT公司當程序員,偶爾和卓年聚餐也要捧着電腦。
“對了,我媽和你舅舅,過一陣都要來看我,到時候我們一起吃飯,你……來嗎?”
川菜館包廂僻靜,卓年低頭在川椒裡面挑麻椒,聽對面鍵盤啪啪作響。
咬唇想了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