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爾芒不禁捂住了心髒的位置,奇怪而又沉重的心跳聲不斷從胸口傳來——
一泵泵的血液湧入又湧出,來來回回地沖刷掉了契約帶來的壓制,像是一座逐漸串聯起□□與意識的橋梁。
心跳聲越來越大,心髒也越來越沉重。
眼前的畫面驟然一顫,她的意識又被猛地拽回了本來的視角之内。
古爾芒隻覺一陣莫名的心慌爬上了心頭,她下意識地擡頭看向西弗勒斯,那雙熠熠的黑眼睛,垂下的目光中流露出閃着光芒的情真意切。
他緊抿着唇,一直凝視着她,臉上卻讓人看不出什麼表情。
“西弗勒斯……我……感受不到了……”
古爾芒試着開口,她想對他說出她心中的慌亂,可是,她卻無法控制面部的任何一塊肌肉,最後隻能從喉管裡摩擦出幾聲嗚咽。
她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緒了……
她也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愛意了……
可是,她卻沒法牽動嘴巴出聲。
她知道,這隻是她的回憶,無法改變,現在的她隻能作為一段殘缺的意識,親身經曆一遍從前的一切。
“你最愛吃的炸薯塊沒有了,我多夾了一些培根,快趁熱吃。”
他輕輕地說着,目光與她對視。
某種無法言喻的情意被她盡收眼底,随着柔緩的話語一齊,輕輕地拂過了她的靈魂。
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她竟然有了潸然淚下的沖動——
而她的淚水,似乎比裹住心髒的溫泉水還要滾燙……
……
靈魂的碎片一塊接一塊地拼湊起來,記憶一點一點地塞滿了整顆心髒……
古爾芒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偶爾地意識清醒,隻能喚醒聽覺的感受,卻完全擡不動眼皮。
她的耳邊間或傳來時間的聲音,從半開的窗戶外,聽見了風掃落葉的沙沙聲;再到門窗緊閉後,壁爐裡燃燒起噼啪作響的火焰的聲音……
像這樣,不知道又過去了多長時間……
偶然間的一次清醒,古爾芒十分警覺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邊似乎坐着一個人。
她小心翼翼地傾聽着他的呼吸聲,又覺得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歎氣,直到歎息聲漸漸歸于平靜,甚至到最後趨近于無——
他好像一直坐在她的身邊,卻像一個活死人一樣,沒有呼吸,也沒有任何細小的動作。
“你不能一直停在這裡,古爾芒.道……”
他突然開口了,古爾芒聽見這道熟悉的嗓音,她知道了,他是雷古勒斯.布萊克。
可是,到了這時候,她清醒的意識再一次滑入了沉睡的邊緣——
這是她蘇醒後,第一次清晰無誤地聽見了說話的聲音和句意,她想再堅持一下聽到更多的聲音,但她還是失敗了……
……
再醒來時,古爾芒無法判斷時間的流逝,更不知道雷古勒斯是否還坐在她身邊。
她靜靜地聆聽着病房裡壁爐燃燒的“噼啪”聲,她等了好久——
她覺得自己清醒的時間較上回拉長了不少,可是,她還是等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再她幾近放棄的時候,終于聽見了雷古勒斯的喃喃聲。
“隻是這樣存在着,究竟還算不算是真正的活着?”
“如果這樣的存在是我的詛咒……那麼活着不就是對我最惡毒的詛咒麼……”
“古爾芒.道……如果是這樣,你比我更應該活着……”
……
“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已經撐到了極限。”
“隻是稍稍一動彈,就算隻是一次輕微的呼吸,那些黑氣所帶來的折磨都會讓人發狂。”
“幾乎是每一個夜晚,每一個夜晚我都無法入眠……要忍住無休止的折磨,在夜晚比在白天更加艱難……”
“每一個夜晚,每一分每一秒,我告訴自己,隻要撐過了今夜,隻需要再忍受這一個夜晚。”
“等到明天,等到黎明,等到你出現,我一定會請求——請求你抽出我的靈魂,讓我即刻去死,我不願意再多經受一刻靈魂被噬咬、被灼烤的痛苦……”
“是的,我還知道走向終點的全部感受,等待死亡的極端恐懼,隻是通向永恒甯靜之地的小小代價……我實在太累了,想換一條捷徑走走……”
……
古爾芒覺得自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她時而能完整地聽見女治療師為她換藥時的唠叨。
甚至到後來,她還能聽見雷古勒斯打開門進來,安安靜靜地坐下,又在坐了很久的時間以後,推門出去的全過程。
……
某一天的某一時刻,古爾芒重又蘇醒了過來。
這一次,她是被吵醒的。
病房外頭吵嚷得不像話,她不僅能聽見廣播裡一直在嗡嗡播放着什麼歡快的樂曲。
更煩人的是,是吉德羅.洛哈特在走廊裡,一邊踏着步子,一邊大聲嚷嚷着要給照片簽名的聲音!
古爾芒被這些聲音嚷地心煩意亂,她的呼氣變得有些急促。心裡面忍不住發出幾聲不爽的暗罵以後,她竟然控制着自己的手指稍稍點動了一下被褥。
正此時,突然之間,病房的門被人打開了。
聖誕歡歌從門縫裡擠了進來,等歌聲鑽進古爾芒的腦袋轉了好幾圈以後,古爾芒才兀地想起,雷古勒斯能來病房看她,大概正是因為聖誕假期到了。
“聖誕節就要到了……”
雷古勒斯踱着緩步走到她的病床邊,歎息了一聲後,慢慢地坐了下來。
“老宅完全被西裡斯鬧翻了天,看來我今天也無處可去了。”
“唉……如果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沒有擔任教授的職務,西裡斯就不用離開霍格沃茲了……當初我是多麼贊成鄧布利多,讓他藏進老宅裡……”
“哈……這些話……前天,我似乎已經同你說過一遍了。”
“他把鳳凰社的據點安設在老宅裡,不僅把母親氣瘋了,還成功地讓克利切恨上了他……你知道的,克利切曾經隻是讨厭他,現在竟然恨他到了不得不自殘的地步……”
“看來,我還算幸運,我還能到你的病房裡躲上一天。”
他苦笑了一陣,沉默良久。
“西裡斯同克利切常常在争執,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走出房間去幹涉了……”
“他不希望我插手他的所有事情……不,他是厭惡……我沒力氣再去拗過他的脾氣,我能做的,隻有在聽見克利切咒罵他、怨恨他到瘋狂傷害自己的時候,命令他即刻停下,僅此而已了。”
說罷,又是久久的無言沉默,連呼吸聲也沒有的沉默。
古爾芒想聽他再多說些她錯過的信息,可是她等着門外嗡嗡作響的廣播聲循環播放了幾百遍聖誕歡歌,都沒有等到他再開口。
很久很久……
也許,她等了十個小時。
也許,她等了整整一天。
她最終還是等到了他的話。
“古爾芒.道……”
“每天早晨,我坐在邊角的沙發裡,遠遠看着你從樓梯走下來……”
“我看着你,我覺得這應該就是我的死……”
“不過,每當到了這個時候,我又會忍不住去想……
“也許,我應該先去南瓜地裡看一眼西裡斯的,我應該再最後看一眼他;或者,至少留給西茜表姐隻言片語作為交代;又或者,也許我應該先向鄧布利多坦白一些事情的真相,再徹底地離開……”
……
“走向南瓜地的路并不困難,走去宿舍樓的路也十分簡單,甚至前往校長辦公室的路也一點不遠……”
“似乎它們之中的每一條……每一條都不難走,至少不比所謂的捷徑難走……”
“我應該先走完這些路,再踏上最後的這條捷徑。”
“可是……我看着你,最後竟然連一步也邁出去……”
……
“有的時候,我會産生很大的疑惑。”
“好像……我以前苦心經營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有的時候,我居然覺得……像現在這樣,承受着這一切,就這樣不死不活地存在着,或許,也算是活着……”
“這條路已經走到了這裡,無論再怎樣選擇,我也分不清什麼路途是艱難,什麼路途是險阻……”
“大概像我這樣,被詛咒着存在着就是活着,而活着就是活着,活着就已經足夠了……”
……
“你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麼……”
“古爾芒.道,醒過來,然後,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