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哥譚是一位覆着面紗的女郎,絢麗燈光後手持利劍,緩步前行,欲語還休。
她邁着輕輕的腳步走進了。
城市破碎模糊的輪廓悄無聲息地映入她沉着冷靜的雙眸,流淌出這個寂寥的哀怨的世紀最後的呼喊與喘息。
她拔出利劍,眉目含笑,鋒利的劍鋒頃刻刺破雨幕,飛出一道攝人心魄的亮色弧線,一刹那,寒光四射,雷霆乍起。
哥譚市紀念醫院——
醫院外鏽迹斑斑的鐵栅欄奮力地挺直脊背,迎接最兇猛的狂風和鋪天蓋地的暴雨,在咔嚓聲中耗盡氣力。濕漉漉的花朵、草葉、樹枝絞成一團,零零散散地挂在栅欄上、長椅上、鵝卵石上,好不凄慘。
醫院裡到處都是連綿不斷的冷硬鉛灰色,好似舊時的黑白影片。走廊上的小吊燈孤獨地工作着,寂靜的,了無生機的,少有喧鬧,沒有多少人能夠支付起高昂的醫藥費,或是等得起冗長耗時的預約機制,自是得了空閑。畢竟,忍耐才是哥譚居民的救世良方。
“媽媽,你還好嗎?”艾薇拉握住母親冰涼的左手貼在臉頰上,眼裡止不住的擔心和憂愁,她怕母親不能渡過眼前的難關,從此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
“我感覺今天還不錯。”母親回望女兒,盡力露出一個精神一點的笑容,她想要自己的孩子放寬心,但在短暫的溫馨對視後,這位母親還是強使自己問出了郁結于心已久的問題,“艾薇拉,我的醫藥費?告訴媽媽,你沒有為媽媽做傻事,對嗎?”
“當然沒有!媽媽!我是你的女兒!你一直教導我要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我怎麼會去做讓你難過的事?”艾薇拉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以一種像是在面對上帝起誓的激動态度,說着說着她就哽咽了,眼睛裡也流下了委屈傷心的淚水,“媽媽,你覺得我會去做壞事嗎?你不相信我嗎?我不會的,永遠不會的!我發誓我永遠不會成為父親那樣的罪犯!我隻希望他早些死在黑門監獄裡!”
“你父親……”母親沉默地垂下頭,試圖掩蓋錐心的疼痛,她為自己年輕時任性選擇的婚姻,和這段婚姻的另一位主人公給女兒造成的傷害感到永恒的痛苦,她擡頭,扯出一抹哀傷的笑,“你父親那樣的混球可不多見,你不是他犯罪基因的延續,你是我的延續,母親和女兒。艾薇拉,你是我的驕傲,我永遠以你為榮。有時候,我恨自己成為你的拖累,我恨自己可能成為别人傷害你的工具。我擔心你。”
你是個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裡的孩子,母親想。
艾薇拉咬緊牙關,淚流不止,她跪在媽媽的床邊,把臉整個埋進白色的被子裡,抽泣着,她說:“媽媽,是海伍德小姐,她為我們付清了醫療賬單。我想,我可以留下來專心照顧你了。”
“原來是海伍德小姐啊,她是個善良慷慨的好人,是你的朋友,但我怎麼值得她的照顧?我們如何能夠報答她的恩情?”母親鼻頭一酸,落下淚來,她為女兒擁有這麼好的朋友感到寬慰,就算手術失敗了,她不在人世了,女兒也不會孤單,但思及女兒想辭職專心照顧她的想法,她理了理發昏的思緒,溫柔地摸摸女兒的頭,“你不想和海伍德小姐一起工作嗎?你是如此的喜歡你的工作,如此的喜歡海伍德小姐,她是你唯一一個要好的朋友了。”
“她有很多朋友,我隻是不太顯眼的一個,或許是工作才讓我們生出了這段并不深刻的友誼。”艾薇拉平靜地看着媽媽說,但她還是無法忽略自己心裡瘋狂生長的嫉妒心,這提醒着她,她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不在意這段友情,“……媽媽,她的故事裡沒有我的位置。”
母親笑了笑:“你在看輕你自己。”
艾薇拉輕飄飄地回道:“媽媽,不用勸我了,這一周過後我就辭職。希拉她說,不用還錢。我說,我先欠着。希拉說,我們是朋友。我說,我先欠着不等于我以後還得起。希拉笑了。我也跟着傻笑。”
母親長歎:“我們一定要……”報答她,錢得還,還應當做點其他的事,不止是還錢,這太簡單了。
艾薇拉點頭,補全了母親口中未盡的話語:“實現傳承的預言。我已經在做了,媽媽,我會做到最好,我會報答她。”
她的運氣似乎總是不太好。
一次疏忽大意的輕信,就把傳承下來的預言之書暴露給了菲利克斯·浮士德,以及他背後的邪惡小團體;三次有意透露消息給報社賺醫藥費,就被奧斯瓦爾德·科波特抓住了把柄。
怎麼會這樣呢?不,不是這樣的,她有這麼好的媽媽,還遇上了希拉那麼好的朋友,她已經夠幸運了。
希拉才是運氣差的那一個,不然怎麼會遇上她這種糟糕的家夥呢,艾薇拉羞愧于自己生出的卑劣心思,她怎麼會希望希拉作為預言的主角被那些壞家夥傷害啊,她怎麼能在希拉寬容地原諒她之後才選擇放下惡念,才選擇維護希拉,明明她才是這段友誼的背叛者啊。
怎麼會有這樣天真的傻瓜?難道過往的經曆沒有在她的心裡留下一點傷痕?她為什麼總能源源不斷地付出信任?這就是朋友嗎?
艾薇拉困惑不解,但這不妨礙她慶幸自己昨天的做法,非常巧妙,矛盾全部轉移到了科波特一行人上,在希拉那裡,她成功為自己塑造了兩個完美的形象——深愛身患重病母親的女兒和羞愧難當的被壞家夥威脅的可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