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本甯頓的指節一下又一下，不間斷地敲擊着桌子，他漫不經心地說：“當然，你是一個韋恩，這是你的城市，我們藏在影子裡的小繼承人。”
他在笑我，布萊恩·本甯頓在笑我。
林肯沒有說話，他的身姿是那樣挺拔，但緊咬的牙關和頻繁的眨眼卻都表現出局促不安來。
“好了，好了。”米洛斯·羅德斯打破沉悶的氣氛，他對林肯有些調皮地笑道，“繼續加油，馬奇先生，法庭是你永遠的後盾。”
“當然。”所有人都這樣說。
有人走了，隻剩下林肯·馬奇和勞拉·鮑爾斯。
布萊恩和文森特沒有多想，隻以為勞拉想和林肯·馬奇交流感情，她想要把未來的韋恩繼承人緊緊攥在手裡，鑒于他們下一任首領可能會推選她——最無可奈何的選擇，糟糕透頂，但總比克朗斯、蓋茲，又或者菲爾德擔任法庭首領好。
“演得不錯，小子，有進步。”勞拉·鮑爾斯鼓勵地拍拍林肯·馬奇的肩膀，“比我強多了！天知道，我剛才有多想站起來抽布萊恩和文森特這兩個家夥幾耳光！”
林肯·馬奇坐在椅上，沒有擡頭，他把頭埋進交疊在桌上的手臂裡，悶悶地說：“勞拉，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自信？他們真的認為我完全被洗腦了？他們以為可以完全控制我的思想？讓我變成一個……我不希望成為的人。”
他在哭。
林肯時常為自己混亂的記憶感到痛苦。
其中一個記憶告訴他，他隻是被法庭洗腦了，他曾經隻是一個生活在普通家庭的幸福孩子，他隻是忘記了。
另一個記憶告訴他，他就是小托馬斯，他記得母親——瑪莎·韋恩——漂亮的裙子上别了他做的歪歪扭扭的陶瓷胸針，她是那樣的溫柔美麗，是他夢想中的母親的樣子。他曾悄悄探究過，但除了自己所在的兒童福利院是瑪莎·韋恩資助的，一無所獲。
勞拉·鮑爾斯坐到林肯旁邊，溫柔地摸摸他柔軟的頭發說：“你不必嘗試理解他們，他們待在财富和權力上太久了，已經被腐蝕得徹徹底底了。我也老了，孩子，在今天來的人裡，我是年紀最大的那一個。不知不覺，我也有五十一歲了，人生已然過半……”
“但，我的孩子，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尋找答案。如果我知道那些秘密，我一定會告訴你，可我不知道，火焰帶走了所有的陰謀策劃者……”
“做你自己就好，在我們心中，你永遠都是你自己——獨一無二的林肯，我們的林肯。不是馬奇，不是韋恩，又或者其他……”
“謝謝你，勞拉。”林肯·馬奇吸了吸鼻子，“我好多了。”
“Good boy.”
林肯終于舍得擡頭，但淚水還在眼眶裡不停打轉兒，他輕輕說：“勞拉，我不是提線木偶，對嗎？”
“當然不是，林肯，别這樣想，别貶低自己。嗯哼——你可是我們反貓頭鷹法庭聯盟的骨幹成員，我們可不能沒有你。”
“那我們這個聯盟可能有點小。”林肯撈起袖子擦去眼淚，哽咽道。
“不小了，林肯。讓我數數——”勞拉·鮑爾斯認真地掰着手指數數，“我，你，伊麗莎白，詹姆斯，希爾達，凱瑟琳，愛德華，黛西，喬安娜，米洛斯，還有一位即将加入的新成員——十一個呢！”
“新成員？”
“一個善良又聰明的女孩，她叫希拉·海伍德——”
“希拉·海伍德？”
“要從喬安娜的一個預言說起了。”
林肯沒那麼難過了。
不過，他還是想，必須做點什麼——關于自己的血脈謎題，他不想一直做個糊塗鬼。
隻是，難道他還能毫無道德地去掘了韋恩夫婦的墳墓，就為了驗證自己和他們有無血緣關系嗎？
他不能。
不，不對，他應該去尋找小托馬斯的墓，他隻需要挖開他的墓。如果墓裡有他，那自己就不是；如果沒有，那他就是。
他自認為自己還是跟韋恩夫婦有兩三分相似的，他會是他們的孩子，對嗎？但願法庭沒有從中作梗。
以上，就是林肯·馬奇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哥譚公墓的全部原因。
雨來了。
林肯·馬奇望向來雨的那一邊。
嘩啦啦——
嘩啦啦——
由遠及近，越來越快，細細的雨絲敲擊在地面上，樹葉上，林肯的衣服上。
他默默低下頭，免得雨水模糊了視線，萬幸，現在的雨還不算大。
林肯想，他就是個大傻瓜，明知道今晚要下雨，還什麼都不帶，這下要完蛋了，他能找到嗎，今晚過了他沒求證的勇氣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雨越來越密，越來越大，噼裡啪啦地敲打在林肯的脊背上，甚至還有蛛網式的閃電兇猛地劈碎了半面天空，雷聲也轟隆隆響個不停。
林肯彎下腰，不停地用衣服擦去面上的雨水。
他快睜不開眼睛了，他什麼也看不清了，拜托，别再下大了。
“那是——那是！”
林肯欣喜若狂地跑到那塊墓碑的前邊，他顫抖着舉起手電，辨認着上面的詞句。
“托馬斯·韋恩，一九八一年。給我們的愛——他來到這世上，四處看了看，不太滿意，又悄悄回去了。*”
一九八一年，他出生的那一年。
一個夭折的叫托馬斯·韋恩的父母愛他的孩子！
直覺告訴林肯一定是它！
求求了，上帝！
他拿起鐵鍬奮力地挖開這塊墓地，即使精疲力竭，雨水造成了極大的阻礙，他也是快樂的。
當撬開棺材的那一瞬間，林肯愣住了。
沒有孩子，隻有一個帶着泥土的小小的襁褓，和一張剛剛被雨水淋濕的畫着貓頭鷹的卡片，上面清晰地寫着“貓頭鷹法庭宣判你重生”。
貓頭鷹法庭宣判你重生？
坎頓莊園裡的那張照片？
是我想的那樣嗎？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