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早點休息好不好?”而她像是在哄孩子,聲線放得更輕了。
“别挂電話。”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口:“我還想再和你說說話。”
話剛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感覺臉頰發燙。
為什麼雨宮每次都能那麼直白呢?明明把自己心裡所想的直接說出來會令人如此緊張......
“說什麼?”她漫不經心地說,似乎并不想繼續聊下去,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逼着他去休息吧。
他盯着天花闆上晃動的樹影,突然想起她轉發的那篇文章,說:“犯人是廚師。”
“哈?”她顯然沒反應過來這句突兀的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轉發給我的,那個獵奇殺人案......”他清了清嗓子,說:“去掉那些故弄玄虛的描寫,結合同期社會新聞,照片中的後廚監控有明顯的死角、食材采購單有異常、刀具有磨損的痕迹,犯人隻能是那位廚師。”
對面沉默了十幾秒,接着爆發出哈哈大笑的聲音。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真有你的!竟然大半夜的跟享受着甜食的人說這個!好吧,我現在知道你是降谷零本人了!”
他也跟着笑了起來,說:“沒錯,是我本人。”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是管理官,也不是代理本部長了。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會議室裡的争執、下屬們等待批示的目光,所有壓在他肩上的東西好像全都遠離了,全都與他無關。
他就隻是,降谷零。
那之後,雨宮好像說了這款布丁甜而不膩的非常好吃,想要明天再買一個。
她的聲音輕柔又慵懶,像是特意說給他聽,又仿佛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她都不在意。
好像還說想找天去某處海邊的海藻研究所,看看沖繩地區獨有的海藻标本。
好像還說了......
他被雷聲驚醒,睜眼看到房間裡一片漆黑,耳邊是暴雨砸在窗戶上急促的噼裡啪啦聲。
就像每天醒來後那樣,他下意識地摸手機看時間。然而屏幕上顯示着的“小昭”卻讓他愣住了。通話時長的數字還在不斷跳動。
她真的沒有挂電話。
對了,昨晚他給她打了電話。而他居然......居然說着說着就睡着了?
跟别人講電話的中途,睡着了?我嗎?
他實在難以相信自己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這種颠覆認知的感覺讓他既茫然又尴尬。
然而,還沒等他從這種不可思議中回過神來,他的注意力就被電話那頭傳來的細微聲響所吸引。在滴答的雨聲之中,還夾雜着一種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
他将手機緊緊貼在耳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那是她的呼吸。
眼前浮現出那天晚上在車裡,雨宮蜷縮成一團的睡顔。此刻手機裡傳出的呼吸聲,與記憶裡的畫面完美重疊。
他鬼使神差地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竟有一種此刻她就在那裡熟睡着的錯覺。
一種強烈的沖動瞬間湧上心頭。
想像那天晚上那樣,細細摩挲着她耳後的一小片皮膚,俯身輕吻她的額角。
一大早就這麼......
他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坐起身來試圖擺脫那令他渾身燥熱的呼吸聲。
理智告訴他,應該要挂掉電話。一直占線的話,别人的工作聯絡都打不進來。
可耳朵卻又不受控制地在雨點擊打玻璃的聲音、輪胎碾過積水的沙沙聲中,努力捕捉着那始終平穩的呼吸聲。
最終,他還是按下了紅色的挂斷鍵。當屏幕暗下去後,漆黑的鎖屏界面映出了一張略顯陌生的臉。那竟然是他自己的面容。
洗漱完畢後,降谷零打開了那個從東京寄過來的小包裹。
柔軟的天鵝絨裡裹着的,正是他申請的GPS耳骨夾。
他打開了手機APP,雖然被東城升級過,但竟然一下就連接上了。
當屏幕上的地球模型浮現出那個久違的紅點時,即便知道此刻标示的隻是他自己的位置,那種與她相連的熟悉感,仍讓他的心稍稍安定。
很快,他又可以像過去的兩年那樣,透過這個APP來查看雨宮的所在了。
現在那個第一代的耳骨夾已經被她做成了項鍊挂墜,所以如果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掉它,首先得想辦法接觸到那條她随身戴着的項鍊......
“真的要這麼做嗎?”心裡響起了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計劃。
他走到窗邊。外面的雨越下越急,玻璃上的水痕彙集成細小的水流。他看着玻璃上映出的倒影,看見自己的指尖在反複撫摸着耳骨夾的碎鑽,像是在确認某種危險品的棱角。
“隻要她不知道就行了,隻要想個周全的辦法......”他回答了自己。
“可你不是答應過,要努力做到‘不再對她說謊’嗎?”那個聲音又在問。
“這不能算是說謊吧?隻要她不知道,就不會再提起,隻會一直戴着。不過是......不讓她知道而已。”他知道這是狡辯,但那又如何呢?他已經決定了就算會變得可怕,變得自私又貪婪都無所謂了。
“呵,也是。就算她知道了,大概也會原諒你吧?畢竟她已經原諒過一次了。” 那聲音不再反駁,聽上去卻反而更刺耳了。
沒錯。就算知道了,她也會再次原諒他的。因為她對他就是這樣的縱容。
他更用力地握緊了那個耳骨夾,碎鑽硌得掌心生疼。
雨依然淅淅瀝瀝地下着,潮濕而死寂的氣息彌漫四周。即便沒有陽光,他也能感覺到身後的影子正順着地闆的木紋,在緩緩地蔓延擴張。
“诶?管理官,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推開宴會廳的門,就看到平良穿着相當舊款的西服,拿着一隻與他的畫風不符的高腳杯站在不遠處。
“畢竟是縣知事特意為結案舉辦的慶功宴,我這個管理官要是不露面,可要落人話柄了。”降谷零随口回答着,也伸手從服務員銀盤裡拿了一杯香槟。
“可不是早上才去過葬禮嗎......”
“噓——”他打斷了平良,說:“所以請平良警官幫忙保密哦,不然會讓大家都尴尬。”
他知道這種場合從來都不是為了體恤誰,不過是上位者想要表現自己是一個懂得慰勞下屬的好領導罷了。沒有人會在乎白天還站在墓碑前的人,此刻該不該端起這杯香槟。也沒有人會問,這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裡,究竟有沒有誰真的感到被慰勞了。
水晶吊燈下,酒杯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降谷零熟練地在各個官員之間應酬,謙遜而溫和地交談着,一邊習慣性地觀察着周圍,時不時抛出幾句看似随意的話語,不着痕迹地試探着,悄悄收集着在場衆人透露出的情報。
“降谷管理官是單身赴任的嗎?降谷夫人沒有一起來沖繩?”席間,縣知事夫人名護美波笑着問。
“我聽說......降谷管理官還是獨身?”縣知事名護隆之端着酒杯靠近,臉上堆滿親切和藹的笑容。
“诶?都升到這麼重要的職位了,身邊沒個人照顧怎麼行?”名護夫人搖頭感歎,仿佛在為自家晚輩操心。
“不,其實......”
這麼些年來,這種對話他已經聽過太多遍了。隻要一提起他獨身,周圍人馬上就會像被觸發的遊戲NPC一樣,機械地說出那些大同小異的對白,什麼 “沒人照顧可不行”“誰家姑娘正合适” 之類的。
果然他話還沒說完,縣知事就迫不及待地打斷他說:“我記得區議員長的千金好像剛回國......?”說完還别有深意地看了降谷零一眼。
名護夫人立刻心領神會,笑着附和:“對哦!印象中确實年齡還挺合适的,就是不知道降谷管理官會不會介意沖繩出身......”
“降谷管理官已經有一個可愛的女朋友了!”
平良似乎有點醉了,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打斷了這場戲,也讓席間的喧鬧安靜了下來,衆人的笑臉僵了在臉上。
“嗯,她現在碰巧也在沖繩。”降谷零撓了撓臉,适時打破尴尬。
“哦?那她怎麼沒有陪你來?”名護夫人挑眉,語氣裡滿是掩飾不住的掃興。
“她心情有點不太好,所以......”他說。
事實上,他從沒有過要邀請她來的念頭,而且雨宮大概也不會願意在葬禮後出席這種需要強顔歡笑的宴會。
“這可不行!将來要當管理官夫人的話,總得學會在這種場合露臉吧?怎麼能僅僅因為心情不好就......?”名護夫人挺直腰闆語氣尖銳地說。
“就是啊!還沒結婚就這麼任性,以後怎麼輔助你?管理官夫人要管的事多着呢,除了要陪丈夫出席宴會,還要不時幫襯同僚的夫人們吧?”她身旁的另一位夫人也附和着。
“是的呢,我上星期才組織過一次茶話會,下周開始就要和稅務署的濱邊夫人一起去學習花藝了。”名護夫人一臉得意。
“對呀對呀,管理官你可不能慣着她哦,得趁早讓她學會怎麼去盡好夫人的義務才行!”又一位夫人端起茶杯,眼神裡滿是“為你好”的意味。
“她對我沒有任何義務。”降谷零脫口而出。看到衆人不解的表情,他才意識到這話似乎與她們根深蒂固的觀念相悖。他也懶得解釋,隻是随口抛出一個能讓對方接受的說法:“我的意思是,現在還......我們才剛在一起沒多久,現在就給她這麼大壓力,萬一吓跑人家怎麼辦......”說着還裝出了不好意思的樣子。
果然,衆人哄堂大笑了起來,氣氛又重新變回熱鬧。她們繼續說着那些大同小異的話題,仿佛剛才的尴尬從未發生過。
降谷零借口去廁所歇口氣。
看着大理石洗手台上那貼滿整面牆的巨大鏡子,他回想起了剛才那些夫人們的對話。
他知道她們沒有說錯。
在警視廳的圈子裡,高層夫人的義務早已形成一套不成文的規矩。她們是丈夫的“第二張名片”,要陪着丈夫穿梭于各種宴會,用得體的笑容和優雅的談吐周旋于權貴之間。要與同一派系的夫人們組成小團體,表面上是組織茶話會、學習花藝等閨蜜局,實則是借此拉攏感情,在談笑間試探情報。有家族背景的夫人們,甚至還要動用自己的人脈,為丈夫的仕途鋪路搭橋,争取更有利的資源等等。
他曾經聽過那些高官們在背地裡笑稱,那是夫人們的戰争。
雨宮的話......以她的手段,如果真的參與那種戰争,恐怕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但她沒有義務為他做這些。
也許是自尊心作祟,他不願在這種事上依賴她的能力。這份工作是他的戰場,向上攀爬的每一步都該由他自己謀劃。他不想讓他個人的事業變成兩個人共同的責任。
“她對我沒有任何義務......”
比嘉不知何時站到降谷零身旁,對着鏡子勾起一抹揶揄的笑:“能說出這種話來,就算是身為男人的我,也覺得管理官很帥氣呢。”
降谷零低頭輕笑:“實話實說而已,本來就不是為了那種目的和她在一起的。”
“現在當然是這樣......” 比嘉用肩膀撞了撞他,眼神裡帶着“我懂你”的意思,說:“但以後呢?”
降谷零聽出他話裡有話,默不作聲地等着他說下去。
“名護夫人年輕時,可是沖繩出了名的叛逆千金。” 比嘉壓低聲音:“她的娘家波照間家是大财閥,她當年玩的是輕型運動飛機,在圈子裡算是頂尖選手。一年到頭滿世界飛,參加比賽啦同好會什麼的,活在我們這種人完全夠不着的‘高端局’裡。”
降谷零挑眉,實在很難把那位滿臉世故的名護夫人,和向往天空與自由的飛行員聯系起來。
“剛嫁進名護家時,她也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畢竟兩家門當戶對,又是自由戀愛。但随着名護先生不斷晉升,她作為夫人的工作越來越多......” 比嘉忽然湊近,聲音稍微放輕:“偷偷告訴你,她離家出走過好幾次呢。”
比嘉直起身子,指尖敲着洗手台:“當然,每次都被找回來了。鬧了幾回後,她好像就懂事了,變成了現在這樣。”
降谷零忽然想起席上名護夫人的表情。
那抹隐含期待的笑,像極了深陷泥潭的人,在等着看别人像當年的自己那樣,苦苦掙紮後隻能認命的樣子。
比嘉的手掌重重拍到他的肩上:“現在還能硬氣說漂亮話,以後呢?就算你不開口,也會有好心人去勸她收心輔助丈夫的。說不定哪天她心疼你,還會主動跟你分擔呢。管理官,将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其實剛才在宴會的時候,降谷零就注意到了。名護夫人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也是警視廳配發的裝有GPS的手工珠寶。隻不過是比較舊的款式,不是出自Schmidt之手。
所以才會每次離家出走都被找回來嗎......
而且,說是自由戀愛,竟然用那種東西作為婚戒......
“呵呵呵呵~”鏡中的降谷零似乎自己動了起來,掩着嘴笑了,像是看到了很好笑的事情。
他說:“你自己不也一樣嗎?”
他看着鏡中的自己,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對,沒錯。
我也是一樣的。
我也是......
宴會結束後,降谷零搜了一下名護夫人的信息,不知為何就是很在意。
那個年代,輕型運動飛機還是極少數貴族才能接觸到的新潮事物。他很快就在一張十幾年前的同好會合照裡找到了她。
那張老照片上的名護夫人身着利落的飛行服,護目鏡推至頭頂,正對着鏡頭揚起張揚驕傲的笑容,就像一隻掠過雲端後輕盈落到枝桠上的鷹,渾身透着未被世俗磨平的鋒芒。
而如今,讓她感到驕傲的事情,早已從搏擊長空變成了為丈夫的晉升而組織過茶話會。
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她無名指上的婚戒。
這種變化,是從她自願戴上那東西開始的吧?從那一刻起,所有事情都朝着她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一點一點地把她拖進了泥潭。
可這真的算是自願嗎?
畢竟她或許至今都不知道,那枚戒指裡裝着GPS呢。
“你自己不也一樣嗎?”
鏡中的降谷零又提出了質問。
比嘉的話語也在耳邊響起:“現在還能硬氣說漂亮話,以後呢?就算你不開口,也會有好心人去勸她收心輔助丈夫。說不定哪天她心疼你,還會主動跟你分擔呢。”
不,不會的。
他将耳骨夾放回抽屜,躺到床上。
雨宮不會變成那樣。他告訴自己。
我不會讓她變成那樣。
他在心底重複着,強迫自己閉上了眼。
他忽然跌入了一片草叢。晨露悄無聲息地浸濕了他的褲腳,青草的氣息撲鼻而來。
低頭看着長及腰際的草叢,眼前略過很多過往的畫面。
初入組織時,他為了躲避追蹤而藏在草叢中,屏住呼吸,聽着追蹤者的衣角掠過草葉的聲音。
後來某次,為了偷聽情報而躲在差不多的草叢裡,全神貫注地捕捉着周圍的動靜。
還有那個令人絕望的夜晚,在神社後山,他像瘋了一樣撥開草葉,無望地喊着雨宮的名字,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不久前,從那輛翻倒的車裡爬出來時,聞到的那種汽油、泥土和青草混雜在一起的刺鼻氣味似乎又充斥着他的鼻腔。
這些青翠植物,在眼前緩慢又詭異地無聲搖曳着,盯久了竟有一種可怖的感覺,仿佛随時會有怪物冒出來将他吞噬那樣。
就在他猶豫着是否要轉身逃離時,清冷的海風打在了他的臉上,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了海浪的聲音。
有誰牽起了他的手。
是雨宮。
她的頭發被海風吹得輕輕揚起,正擡眼看着天上變換着形狀飛快地流過的雲。
當她低下頭時,本該跟着雲朵飛快流動着的時間刹那間變得緩慢,連空氣中漂浮着的塵埃似乎也突然懸停。
她牽着他在草叢中漫步,用不緊不慢的語調,說着海浪與星球的呼吸。
不知為何這一切的一切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甯。恍惚間,眼前的一片郁郁蔥蔥的植物似乎被重新染上了溫暖的顔色。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雨宮的臉上。察覺到他的注視,她沒有躲避,對他露出一個幸福的笑。
是我讓你感到幸福的嗎?
意識漸漸回籠,耳邊傳來雨水敲打玻璃的清脆聲響,他睜開了雙眼。
是夢啊......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久到他幾乎忘記了夢境帶來的那種虛幻與真實交織的感覺。
他伸手将額前的劉海向後一推,回想起夢中自己問出的那個問題。
是我讓你感到幸福的嗎?
他看向那個被放着的耳骨夾抽屜,想起了名護夫人無名指上戒指,和那張舊照片上她張揚的笑臉。
那真的是幸福嗎?
“管理官,這是歸還的證物,請簽收。”
證物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将一隻運動手表和簽收單推到降谷零面前。
他記得那是雨宮故意丢在神社後山的。
工作人員沒多解釋,大概默認他會轉交給雨宮。
也好,讓她為了取回這隻手表來一趟警察局,她可能甯願不要了。
心裡想起她翻白眼的樣子,降谷零不禁輕笑,低頭在簽收單上簽下名字。
“叮叮叮叮——”雨宮專屬的短信提示音響起。
工作人員邊收表格邊調侃道:“是雨宮小姐的消息吧?快回複吧。”說着點了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平良和比嘉等一直在他身邊的人就算了,如今連叫不出名字的同僚都對他們的關系心知肚明......
不知不覺間,周圍人似乎早已将他倆視作不可分割的整體。
他看着手機屏幕,并沒有點開那個未讀信息,而是盯着那個APP。
明明她一直在努力地拉近彼此的聯結,起床報備、分享日常,用這些瑣碎的約定試着加深這份聯系。而他竟然......還在貪戀着地球模型上那個代表她位置的紅點......
他的視線落在手邊證物袋裡的運動手表上,雨宮在祭典那晚說過的話突然清晰起來。
“你看,就算不靠GPS,你不是照樣找到我了嗎?就像兩年前那樣,你總是能很快地找到我的~那天晚上,雖然我還不知道GPS的事,但我就是相信着,零一定能很快地找到我,所以才會跟着灰川去後山的~”
他當然記得這些話。可是比起虛無的相信,他更習慣依賴觸手可及的證據。這也是他執着于再給她戴上耳骨夾的原因。那個屏幕上的紅點,就像是他可以握在掌心的切切實實的安全感。
但此刻......
看着對話框裡來自雨宮的長長短短的信息。
他想要相信她,相信她的判斷。
她說我能找到,那我就一定可以。
不是靠GPS,而是靠他們之間某種更牢固的聯結。
于是,他趁着沖動給科搜研發去郵件,明确要求退回這個耳骨夾。
他怕自己冷靜下來了,又會被那種可怕的貪欲拽回原地。
發完後他“啪”地合上了筆記本。
再望向窗外,連日陰雨竟悄然放晴。他走到窗邊,任由久違的陽光鋪滿臉龐。
就這樣吧?
明明是放棄了緊握已久的安全感,此刻心情卻像大病初愈般輕松。
那天晚上,降谷零收到了來自Schmidt發來的郵件。
這位珠寶大師稱自己頭一回遇見申請珠寶後又退回的情形,頗為好奇緣由。
降谷零想了很多,最終隻是簡單地回了一句:“我已經不需要靠GPS來獲知她的定位了。”
Schmidt秒回了他,說:“那麼,如果拆除裡面的GPS,僅當作普通珠寶送給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