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壞自認為有些明悟。他似乎無法主動對張海客做什麼,隻要他有想法有動作,張海客就像是被農民青年發現在做飯的田螺姑娘,又或者十二點過後沒有留下水晶鞋的灰姑娘,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之前張海客給了他兩個數字,第一個是年齡,而第二個,是10,現在李壞又得到一個20。
那麼現在再問張海客,張海客應該會在他手心裡寫個3,然後畫圈圈。
張海客畫圈圈的時候,李壞的手就會特别癢,可能是因為張海客的力氣用得少,跟羽毛掉到他掌心裡似的。
雖然不能摸到張海客,但他的氣味還是能聞到,李壞對于這點特别敏銳,即便現在不知道張海客在做什麼,但張海客湊過來,明顯挨近了的時候,他還是能夠近距離地深深嗅一下對方的氣息。
......還是沒有苦澀的氣味,隻有屬于張海客自己的一股熱烈氣息,大概來自于他身體裡熾熱的血液。這讓李壞總感覺他像是在燃燒着,在不溫暖地燃燒着。
不知為何,張海客現在的身體溫度還是異樣的高,簡直像是生了病在發熱。貼着他的李壞也覺得有些不适。
是情緒太激動了?還是現在很危險?
李壞唯一清楚的是,他面前的這個張海客不太對勁。可他們不熟悉,于是這點不對勁算得上正常,因為也可以歸咎于李壞不了解他。
“你知道我們現在是在哪嗎?”
張海客的回答是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臉。
李壞任其發揮,寄希望于從中得到一點訊息。但可能是他和張海客太缺少默契了,對方的手收回去了,他也想不出來什麼,于是又問:“該怎麼出去?”
他又碰了李壞的臉,動作卻不會讓李壞覺得有一點輕浮,似乎态度很認真很嚴肅,真的是在通過這個動作告訴李壞一些訊息。
但張海客又做完幾次這個舉動後,李壞想起來的卻是吳三省——應該說是解連環多次和他提起的上個世紀人皮面具濫用的情況。
“張海客。這是真臉。”
張海客怎會不知道這是真臉?他玩這種把戲不知道玩了多少年了,本身就是家族傳承源遠流長。
他突然走開了,而李壞獲得莫名其妙的自由,腳終于能夠踩到冰冷的石頭地上。
張海客的步伐變得匆忙,一種無懈可擊的完美從他的幾個落腳聲裡消失,他的破綻暴露無遺。
好在現在沒有人想攻擊張海客,也沒有人對他有惡意。
但在這種地方,驅散黑暗的東西卻成為了張海客要抵抗的東西。他不自覺想擡起手,可他看見了一個人,于是微微曲起一點弧度的手臂又垂落下去。
微弱的火焰已經騰升起來,李壞的眼睛不自覺去捕捉光亮,連同瞳孔一起放大,細小的裂縫張開,化作一輪溜圓的漆黑瞳仁,甚至那些金燦燦的鞏膜也被壓縮得幾近于無。
犀牛角的氣燃燒味道漫延開來,卻仿佛讓他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微光。
李壞看見水珠在熱泉中奔流的痕迹,呼吸的氣旋散開融于空中,抖擻蠕動的藤蔓仍然順着高聳入雲的冰壁攀爬,無數微光的小蟲躲藏在高空。一條條覆着寒霜的堅硬鎖鍊縱橫交錯,綴着數不清的鈴铛。
他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站着的男人,對方僵硬駐足在幾步之外的位置上。李壞到了這裡換了一身略顯狼狽的衣服,對方現在也是極有年代感的衣着。
但其實也算不上男人,隻是體格鍛煉得很成熟。熟悉的面容輪廓終于不是吳邪的臉,而是另外一張格外恣意的臉龐,在面對李壞時總會含着似笑非笑的挑逗。
當然,張海客現在沒有似笑非笑也沒有皮笑肉不笑,他在呆滞中顯露出來的是少年人的青澀莽撞。
時間還沒有在張海客的眼中留下過分深邃的神采,所以此時他才會慌亂無措,顯得有些稚氣茫然,露出了極少見的模樣。
在恍然大悟中,李壞有點明白了,如果張海客再年輕一些,可能他隻能靠那顆痣認人了。
可随之而來的問題就更多了。
張海客也愣愣的,他環顧四周的神情有些警惕,也不注視李壞,完全不像是能對李壞做什麼的人,那些輕浮肆意的舉動,算了——現在的張海客,倒是像李壞讓他受到驚吓了。
李壞一腦袋漿糊,壓想不明白張海客這是什麼情況,目光便已經誠實地追逐火光而去。
導緻現如今情況也有他們的原因,那煙霧缭繞的水邊圍坐着兩個人,而不是李壞認為的一個人和一個隻會“沙沙”叫的不明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