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以沉默做出回應。他不想也無法回答張烏,而且,他已經聽不懂張烏在說什麼了。
深思幾秒,張青說:“這裡這麼黑,你看得見什麼?嗅覺、聽覺,觸覺,身體上的一切都能代替眼睛的功能。但是看不見的話,還是差了點意思吧。”
張烏頓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他安靜了好一會,張青才反應過來,震驚地反問:“你不會沒考慮過這件事?說了那麼多,其實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曾經看見過蛟龍巨大的鱗片,在深谷的雲霧中閃過。也見過它贲張的魚鳍,珊瑚般的犄角。”
這是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反駁,張青卻聽出了他聲音裡的誠摯。
張烏仍然繼續暢想回憶,有條不紊地說:“它的眼睛非常巨大,像是一面無邊的壁面,是金色的,如這片霧氣一樣朦胧冰冷。”
張青打斷了他的話,問:“那現在你要怎麼去看?”
而且看完之後呢?雖然沒有言明,但張青已經尴尬地發現這點,除了“你已經出去了”這句話,張烏沒有表現出一點還有後路的意思。他不介意,但張青還很在意。
他深吸了口氣:“其他人沒有全死光吧?”
張烏語氣淡淡:“你是我們之中最木楞的那一個。你接觸不到它,現在的認知也不過是一廂情願。”
張守那個憐憫的眼神莫名其妙又出現在張青的腦海裡,與張烏現在的說話語氣有種微妙的相似。
張青感覺有被蔑視到,不由得說:“你在罵我?我一廂情願什麼了?”
“你感覺不到嗎?他們一直在我們身邊,隻是你看不到,也猜不出,當然,也發覺不了多了一個人。”張烏又說了那句話:“你已經離開了。不用擔心我們。”
“再最後幫我一個忙吧,弟弟。”張烏終于說了張青聽得懂的東西。
“你也有求我的時候?”
張青冷笑,他終于抓住了重點,但還沒來得及大放厥詞,突然铮地一聲,兩人都下意識往後閃避。
一個重物墜落在他和張烏之間,砸出巨響,然後又是張烏平靜的聲音:“我曾經托你将這個信物帶走。”
張青下意識重複了一遍:“信物?”
“但現在沒必要了,你我的任務的職責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張青看不見,他隻能聽到張烏走動的聲響,張烏拔出了那個信物,刀鋒從冰層中脫離的聲音十分清脆。
張烏正在遠離原地,他最後對張青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張青感覺滿腦子都是漿糊,他沒有立即跟上張烏,而是愣了幾秒,結果在片刻之後,更多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邊。
一些東西從他身邊爬過,像是蛇,但張青卻下意識聯想到那些藤蔓,它們都無視了張青,朝着前方的張烏沖去。
張青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被忽略,他下意識要上前去幫張烏,卻差點被那把刀攔腰斬斷。
整出這麼一出,還被罵了一句礙事,張青也大概明白了,可能是因為弱小吧,那些東西肯定是打算先把張烏弄死,至于張青,太菜了,留到後面收拾。
張烏和那些藤蔓打得激情澎湃,張青滿耳朵都是不知道是刀刃穿透藤蔓還是藤蔓紮穿血肉的聲音。
他待在這裡也不是事兒,就畏畏縮縮地先溜了,目前這情況溜也溜不到哪去,張青便繞過交戰區,去看那個将張烏迷得發病的“人”。
張烏所癡迷的東西一直沒有定論,如今張青才知道原來真有一個實實在在的,不是他臆想的。
他記得方向,頂多走了十多秒,就止步于冒着熱氣的冰河前。潺潺的流水聲已經近在咫尺。
張青也後知後覺想起來,這麼黑,能看得見什麼?他聽着背後的打鬥聲響,也一時想不出辦法。
但深谷中的黑暗困擾的對象不隻是張烏和張青。還有一個剛剛醒來的人,他也正在茫然之中。
醒來發現什麼都看不見,看不見也不是什麼問題,可能是沒開燈。反應過來後,李壞清楚待在張海樓的院子裡就算天黑了,也不會什麼都看不見,何況也沒人捂住他的眼睛。
水流的聲音嘩嘩作響,李壞一邊辨别,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臉,确認眼睛确實睜開了。但除了臉之外,他還碰到幾根扒拉在他臉上的溫熱東西。
李壞一摸到那玩意兒,那玩意兒就飛快縮走了。他剛剛睡醒,隻覺得腦袋發昏,是蛇?還是蟲子?感覺都不是——
又被那幾根東西一起努力地扒拉住了右手,李壞才意識到,這似乎是人的手指。
他下意識回握,手中的觸感卻消失了,而當五指攤開,那種觸感又回來了。就算李壞見過不少怪事,一時之間也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情況。隻能說是見鬼了。
他有點坐不住了,但更恐怖的是,這鬼好像是色鬼。
一般的色鬼猥亵别人,這色鬼居然反向操作,李壞的手碰不到它,回擊也沒有半點作用,它卻能輕易地抓住李壞,然後把自己的身體送到李壞的手上,讓李壞仔細感受。
李壞完全掙脫不了,摸着摸着,他大概也清楚了這是個男色鬼,對方脖子上的喉結很明顯。
然後又去摸它臉,李壞料想這鬼生前肯定是個自戀的人,對自己的臉很自信。
但李壞看不見,摸它臉的五官也摸不出來什麼,畢竟是個人都兩隻眼睛一張嘴。
可鬼怎麼也是熱乎乎的,李壞想不明白,而且他感覺都要把它眼角搓出火星子了。這是在做什麼?去除角質層?
半晌,它終于放棄了,李壞也想趁機逃脫,可他不知道這裡三面環水,也不知道這鬼究竟站在哪,嘗試一番,自然沒有成功,還被按回了原地。
那鬼不甘願放棄,又把手指插入李壞的指縫,開始玩。玩了一會又在李壞手心裡摳來摳去,像是在騷裡騷氣地調情。
李壞沒有反應,它就又開始拽李壞的手,把手拉到鬼溫度很高的脖子上,從後頸一直摸到鎖骨上面的皮肉。
李壞一直在考慮要不要試試把這色鬼的脖子擰了,但色鬼不愧是色鬼,力氣還蠻大的。
他跟個死人一樣任搓任磨,色鬼的情緒卻變得越來越急躁,與之相反的是它又開始親昵地摸手,摸完手,還和李壞把手心貼在一起。
這時,李壞意識到鬼的手不僅比他大,而且有兩根手指也特别長。
再一聯想之前色鬼的操作行為,它明顯是在提醒李壞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