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從胖子照亮的盜洞口裡飛了出來,噗通一聲紮紮實實地落到他們身邊,濺了所有人一身水。正是吳邪剛提到的張起靈。他的腳剛落到地上,曲起的腿就立即繃直,身體也站直起來,旁若無人地徑直往石碑走過去。
吳邪松了一口氣。現在人終于齊全了。
幾人都朝張起靈看過去,張起靈也不解釋,伸手觸碰石碑。
這塊大石碑光秃秃的,看起來卻很像一塊冰冷光滑的玉,大抵它承受過無數個人盤核桃似的撫摸。張起靈目光不停的移動,十分專注投入,在某一瞬間,他愣了一下:“……我想起來了,我來過這裡。”
李壞聽吳邪提過吳三省的那張照片,他對此有些猜測,何況又有自己和黑瞎子的例子擺在那,所以不算太驚訝。他隻是覺得,這年頭的怪人是不是太多了點。
但張起靈的反應卻有些耐人尋味。
胖子倒是十分震驚,急忙湊過去。他對着張起靈左看右看,很想說些什麼,也可能是想控訴他怎麼才想起來,害得胖子平白無故被射成了隻刺猬。
但張起靈表情實在不對味,陰郁得胖子也不好插科打诨了,胖子便站到石碑旁邊,一邊看那無字石碑,一邊默默聽着。
李壞也和吳邪一起走過去,站到他身邊,兩人都沒接話,張起靈也不需要誰的回答。
張起靈隻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又落回石碑上,繼續道:“那是在二十年前。”
他的那一眼很難形容,卻顯得很是适合與淚水做配,至少李壞從初識到現在,第一次見到他的眼神中含有那麼多情緒,像是深潭裡突然翻湧出了一汪新鮮的活水,驚喜的叮咚幾聲,餘音卻很不詳,而後又複幹涸的沉寂與絕望的寂寥。
李壞意識到這絕不是一件值得張起靈高興的事情——20年前,那張起靈現在應該多少歲了?反正不會比他大。
胖子忍不住舉手,打斷了他們沉默的氛圍,語氣古怪地說:“要不……我們先到水池邊上去?就這麼泡在水裡說也不太好啊。”
好在盡管張起靈情緒不對,但他做事仍然有條理,無聲地用行動答應了胖子的建議。
四人走到無水的池子邊上,或站或坐,難得張起靈想訴說些什麼,也許是因為記憶的沖擊,又或許是其他的什麼,總之,他再次看了李壞一眼。可李壞卻依舊沒能給張起靈想要的反應。
吳三省向張起靈提到過吳邪,自然也提到過同樣沒有下過墓的李壞,甚至于将後者的情況與張起靈相提并論。
在此之前,張起靈其實上都沒有多少實感,隻對他有些并不多的關注。直到盜洞裡看見李壞迷茫的神情,就像是照鏡子時他看見了自己的臉一樣。那是毫無情緒的迷茫,是一片漠然的空洞。
無論是因為好奇心,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他們都選擇認真地聽張起靈回憶這個無頭無尾的記憶片段。
——一切的源頭可以歸于躲避海上風暴的那天。起初是考古隊成員霍玲,一個家庭背景有些複雜的女性遞給了他一個罐子,随後張起靈發現罐子上帶有奇特的編号,繪有明初時期大風水家、建築家汪藏海設計的雲頂天宮施工進程圖,這也是吳邪留在右耳室中看罐子看得如癡如夢,以至于忘了回到左耳室的原因。
張起靈所參與的西沙考古隊年輕人居多,他想要單獨離隊的行為自然被批作是無組織無紀律的刺頭,而且張起靈有過前科。何況現在隊伍裡還有人失蹤了。
但因為張起靈實的武力值實在過高,女領隊陳文錦嘗試立威的舉動失敗了,甚至其他人都認為是她開了特例,紛紛不滿,于是她失去了對這隻考古隊的控制權。
陳文錦自然不可能讓這些狂妄的年輕人獨自前去,也沒喊醒睡覺的吳三省,一行人就這樣通過無數機關,與如今吳邪近乎一緻的路線走到了池底。這個過程中,張起靈留了下匆忙的标記,也就是胖子看不懂的那些字母。
說到簡單概括的路線時,張起靈其實微不可察的猶疑了一瞬,吳邪和胖子不知道看沒看出來,但李壞知道他在遲疑什麼。
水池排水大概率需要觸發機關,而二十年前張起靈也遇到了相同的事情。隊伍裡沒有人去觸發那個排水的機關,也有不在場的其他人,然後就發生了水池排水的事情。當時張起靈隻以為是像潮起潮落的固定周期事件,并沒有放在心上,而過了那個時刻,他也沒有機會再去查看。
可如今想來,一切都太過巧合。而世上的絕大部分巧合,普遍都是人為。
接下來,張起靈的話題卻是一轉,他看向了李壞,以一種平淡陳述的口吻道出了現在他内心裡最大的疑惑:“好運。當時領隊的陳文錦身上帶有你的照片,和那種藥草。”
他沒說出來的是,照片上的人與現在的李壞差别很大,不僅神态不像同一個人,外貌也有一定的變化,唯一不變的是身體姿态與五官的形狀輪廓。
而陳文錦認為這張照片上的人能夠帶來好運,說藥草和照片是家裡人給她的。吳三省卻表現出了不認識照片上的人的态度,還笑她迷信個小白臉。信小白臉不如信他。
“啊?!”
吳邪以為是自己震撼地喊出聲了,畢竟三叔可沒和他說過這件事,然後他才發現是胖子在叫。胖子先是飛速指了指張起靈,又不禮貌地指指李壞,最後指着吳邪的鼻子,茫然又驚恐地罵道:“快告訴胖爺,你這小子他娘的是不是也在張小哥的故事裡?!這都兩個了?你們不會是一起的吧?!專門來編故事擾亂胖爺的心智,好來墓裡蒙害胖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