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陷于昏迷中的甯清辭面色比往日更蒼白了幾分,本便不喜胭脂水粉裝點的女孩此時顯得格外憔悴,腰間的碧霄仿佛也收斂了光彩。
言輕絮停下腳步,将視線轉向了天空,晚霞早已染紅了半邊天空,如血的殘陽打在了他身上,平添了幾分張狂,“縱然我十惡不赦、罪行滔天,也離我不得。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幽昙似懂非懂的望着鮮少露出正經的言輕絮,這樣的叙論實在不适合出現在言輕絮身上。隻是,她此刻唯一确定的是:今日一切,幕後的推波助瀾者便是言輕絮。僅僅一個少年郎,卻可以在須臾之間掌握人的生死存亡,這樣一個人,為清辭而來,如此人才,着實是清幽閣最為強勁的存在,但也會是她最大的威脅。
自顧自地說完話,言輕絮便抱着清辭踏入了客棧,不再理會外邊的三人,甚至都沒有好奇何人笑與玦無名的身份,可見他早已知曉一切。
幽昙正要跟上去,卻被何人笑輕輕按住肩頭,一個無聲的搖頭,止住了幽昙的腳步。
次日清晨,清辭緩緩轉醒。沒有家破人亡那天的悲恸,反倒是出奇的平靜,全然恢複了孤身在外時的淡漠。許是真如言輕絮所述,她已經将所有的悲傷耗盡在了那一天。
視線還沒完全恢複,卻先聞到了一股香甜。清辭動了動,坐起身來,便見了守在一旁的少年。
一碗溫熱的粥被言輕絮小心遞來,指尖交錯之時,他似是溫柔地安慰了一句,“你盡管放心,以後,你再不會看到那樣的畫面。”
清辭舀了一勺粥,化開了喉嚨裡的幹澀和灼熱,“你自己做的?”
言輕絮低笑了一聲,沒有解釋,隻随手拿起架子上的衣服,背過身換上了添置上的黑色外衣,“你說是便是。”
甯清辭有注意到,言輕絮的身上殘留着沒有痊愈過的傷痕,有幾處顯然是劍傷。
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言輕絮隐隐歎了一口氣,望向甯清辭的目光中滿是感懷,“清辭,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告訴你真相嗎?因為你總是将别人想得太好。”言輕絮系好衣帶,“可你不知道,江湖上哪裡來的公平?”
換好衣服的少年,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離開了房間。
捧着手中的粥,清辭無端憶起了他們初見那次,那時候言輕絮也受了很重的傷,她端着熬好的藥踏入房間,卻意外地對上了本該還昏迷不醒的人的視線。“你醒啦!”輕輕扶穩已經自己起身的男孩兒。
那天的言輕絮定定的望着面前的清辭,尚且稚嫩的模樣,卻不知為何微微皺眉,眼底似乎有些沖着她而來的擔憂和猶豫。他識得清辭指尖的溫度,這是在他昏迷中萦繞在身邊的溫暖。但他隻稍微停頓了一會便抽回了手,不再留戀。
看着手中的粥,清辭苦澀一笑。也不管言輕絮讓她休息,便自己換了衣服,踏出房間,憑着感覺敲響了另一間房門。
門開了,幽昙和言輕絮果然都在,此外還有兩位清辭并不認識的人,不過顯然也是江湖中人。
“到齊了。”看到清辭,桌邊的暗紅衣衫“少年”一笑開口,“那麼,我就開始說我們這邊調查到的了。”
何人笑昨日被幽昙拜托去查一查祥雲派的事,畢竟他們這次也是沖着祥雲派來的,基礎的信息早已掌握,所以她并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幽昙的請求。
關于溫祥、草原聖女、程氏兩姐妹、兵人,這些事情與言輕絮掌握的分毫不差,清辭早已在九寶塔内聽過一遍,但此時被一個與祥雲派沒有利益瓜葛的人,用客觀的稱述道出,她還是心裡顫了顫。如此驚人之事,言輕絮究竟是何時知曉的?他知道了之後一直瞞着她,一個人做了這麼多盤算……
還有一些是連清辭都不曾知道的,更不要說幽昙了。
原來,昨日被程琳用來滅祥雲派的,是北方草原上的一個“明月教”。這個明月教的教主夏沁,是血玉教主同父異母的妹妹,兄妹兩有着聯系。程琳的謊言早已被夏沁知道,但血玉教看好兵人,于是将計就計,協助她的實驗,也幫她除掉草原上的後患,如今的北境草原已是明月教的天下。
本來,昨日一戰後,明月教應該接程琳回去。不過,被言輕絮給無枉遞的委托給破壞了。他不願放過試圖傷害清辭的人,即使祥雲派可能也是受害者。他放任程琳禍害弟子,一直等到清辭從家破人亡的陰影中走出來,真正做好了報仇的準備,才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不過,言輕絮心裡是怎麼想的,何人笑無法得知。她知道的,僅僅是人們實際做了的事情。
“原來如此。”幽昙垂下目光,在何人笑攤開的那一卷密信上停留片刻,起身走向站在牆邊的玦無名,“以血玉教支持兵人為由,是否足以讓朝廷下令滅了他們?若還不夠,懇請教主大人幫忙遊說一二。”
“啊……”何人笑回頭,露出了略帶尴尬,卻又在看熱鬧般的笑。
對面的言輕絮也勾起了玩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