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浔眉心微動,卻被他藏的很好。
手掌輕拍趙槿後背,似在安撫。
漸漸地,趙槿松了口,他感受到她片刻的茫然與無措,低聲在她耳邊道:“想哭就哭吧,今夜一過,便再不會有這樣松散的時候了。”
“殿外的人都已被我遣走,無人能看到。”
他的嗓音似潺潺流水,有種潤物細無聲之感,總能說進她心中最柔軟處。
或許是多年的委屈無人可傾訴,或許是長久下來的忍辱負重讓她倍感無力,亦或者是她心中積壓了太多的東西,身邊不知有多少人是父皇的眼線,她所言所行必須高調,且要讓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知道,她趙槿就是這樣一個爛到骨子裡的人。
聲名狼藉的公主殿下是不會讓人感到威脅的。
總之,趙槿不再壓抑,手指緊抓着他的衣料,埋在他肩頭,放聲大哭。
寂靜夜裡,唯有趙槿悲怆之聲響起,在空蕩的寝殿裡回蕩。
寥寥夜色,凄清之下難掩落寞。
月光照在窗台上,繡着雙蝶的屏風上映着二人相擁的身影,模糊的輪廓像兩顆心在靠近,惺惺相惜、心心相印。
可承安宮裡,皇後娘娘的寝殿卻是一地的枯枝爛葉,殘破不堪的窗沿竹瓦,狼藉之處,可見蕭條。
趙槿的聲音傳不到宮裡,外人聽不見,她便更加放肆,不知是什麼情緒使然,她回擁住裴浔的身子,哭的滿臉是淚,鼻頭眼眶紅腫的不像樣。
待她情緒穩定了些,裴浔稍退一步,定定瞧她兩眼,擡手為她拭淚,動作溫柔,仔仔細細擦淨她臉上淚痕,“殿下今夜能哭,但到了明日,可要漂漂亮亮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他柔聲細語,與别的時候都不太一樣,趙槿擡眸看他,濕潤的眸子含着秋水,不知在想什麼。
“這隻是個開始。”裴浔将她垂落在身前的長發撩到背後,并為她捋好額前的碎發,“殿下準備好了嗎?”
從和親起,到承安宮走水,這一切當真隻是巧合嗎?
連日以來發生的所有事,仿佛在醞釀着一場更大的風暴。
她并不傻,有人用她做局,布置了一場完美的棋局,而她不僅失去了至親,還非要跟着對方為她安排的路走,何其可恨,何其可悲!
她不僅要走,還要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地走。
父皇不是要讓她和親嗎?
那她便要以最尊貴的身份坐上最華麗的車駕,她主動求旨和她被迫遠走,其中的意義可是截然不同。
前者世人會感念她的好,記得她為大魏所做下的貢獻,縱然收效甚微,但對于此刻的趙槿來說,已經足夠。
“裴浔。”趙槿的嗓音微啞,認真的看着他,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變化,“你會幫我嗎?”
這次,她不再高高在上,而是用反問的口吻,試探的對他開口。
她要走的路很難,或許要走很久,她要的是絕對的忠心與服從。
不可信之人,能棄。
不忠不義之人,能殺。
于她無用之人,能舍。
她沒什麼可怕的了。
“殿下。”裴浔輕笑一聲,将她的碎發别到耳後,嗓音像海浪拍打着礁石,磅礴而深情,“臣這把劍,你定會用得稱手。”
他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要專注認真,趙槿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他并未在說笑,對視良久,她道:“事成之後,你要高官厚祿,還是金銀珠寶,本宮無有不應。”
“我不要。”他幹脆果斷的拒絕令趙槿都錯愕兩下,隻聽他接着開口,“我想要的,殿下當真不知?”
趙槿默然不語,心腔猛地跳動,隻是那一瞬的心悸都漸漸被現實撫平,“你要的,我不知,也給不起。”
“殿下不知,又怎知給不起?”他輕聲道:“我所要的,隻有殿下能給。”
趙槿仰臉看他,“若是本宮不應,你是不是會扭頭就走?”
裴浔一愣,被她這直白充滿稚氣的話語給逗樂了,失笑道:“不會,殿下之于我,永遠在首位。”
“既如此,那就先欠着。”
“好,殿下說什麼便是什麼。”
起風了,院外柳條在飄蕩,空蕩蕩的院子裡,海棠花開的豔麗,被風一吹,花骨朵搖搖擺擺,像極了一個淺笑嫣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