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了冬奈的身上。
“障礙必須排除,别無他法。”
黑色的機器人用少女般嬌柔的音色道出了一句符合機械體征的冷酷指令。下一秒,其籠在面部前方的蝶形面罩便如呼應般亮起了鮮豔的粉紅色輝光。
在那道粉光的映照下,黑色機器人仿佛強制克服了其自身那幾近損壞的狀态般勉強拖起身軀,她猝不及防地揮出了作為武器使用的斧頭,直劈向擋在她正前方的埃癸斯。
後者根本沒料到對方會突然發難。她來不及做出任何防備,同是機械的身體就這麼被擊飛了出去,重重地撞擊在冬奈近旁的這堵牆上,導緻可憐的牆壁又添了幾道深刻的裂紋。
冬奈眼睜睜看着埃癸斯無力又笨重地順着牆壁滑落。受到重創的金屬關節吱嘎作響,還不斷溢出一陣陣過載的煙霧。
當她不安地再度轉過眼時,卻發現原本處于衆人包圍圈之中的黑色機器人已近在咫尺。
“小冬奈!危險!”
一時間好像有許多人都在對着她大喊大叫。其中聽得最清楚的是風花姐的聲音,帶着奇異的回響,仿佛自天國傳來。
不對,去了天國的明明是哥哥呀。
唔,假如她也去到那裡的話,是不是就能見到哥哥了?
在鋒利的戰斧迫近面門的瞬間,冬奈的腦中飛速地劃掠過數個念頭,可當這個念頭浮現出時,它便在她的意識裡深深地紮下了根。
死掉的話,就能見到哥哥了。
這麼簡單的答案,她之前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反正她也沒有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了。
之前無論是努力地練習藝術體操亦或是假裝乖巧聽話去博取良好的人際關系,都是為了能向大人換取必要的條件,以便創造一個屬于哥哥和自己的容身之地。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了。
“不,可以……”
耳畔飄過一陣虛弱的制止聲,竟是來自那個倒在旁邊的近乎失去行動能力的機器人。
真奇怪,埃癸斯不是最讨厭自己了嗎?當初在屋久島見面時就險些讓她喪命;之後哪怕是礙于桐條學姐的指令不能對她動手,這家夥也總是會在她和哥哥見面時出現,一邊念叨着什麼“絕對不行”,一邊粗魯地把她從哥哥身邊推開。
現在若她死了,那埃癸斯不就得償所願了嗎?
還是說這個機器人依然在阻止自己與哥哥想見,直到現在也不例外?
真可惜。看來她的期望要落空了。
面向那道漸近的粉紅色光輝,冬奈滿心雀躍地閉上雙眼。
這麼近的距離,就算是機器人也無法阻止吧。
“不可以這麼想哦。”
倏然間,她的耳畔響起了一句溫柔又悲傷的責備。
哥哥?!
冬奈慌忙睜開眼去找聲音的來源,可出現在她眼前的并非是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而是一叢溫暖而明亮的白光。
光芒的中央确實有道暧昧不清的人形,他正用握在手中的……那是什麼,豎琴嗎?也無所謂那是什麼,總之他就是用這個東西擋住了機器人劈向她的斧頭。
“那是……怎麼會……”
桐條學姐的臉色變了,順平哥也震撼地瞪大了雙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把她護在身後的那道朦胧的灰白色影子,隻不過他們流露出的神情,都像是在看着某種本不該再存在于世的事物。
為什麼?
這個東西,或者說是“他”,又是什麼?
短暫的欣喜褪去後從腦仁深處傳來的痛處就變得更加鮮明,乃至對于目前正在發生一切她完全無法理解。
近前的琴身與斧刃的相撞處不斷迸發出耀眼的火花,即便是面對機器人那蠻橫強勁的力道,眼前這道虛幻的影子也沒有要退讓的架勢。
仿佛捕捉到了個對方在進攻時不小心暴露出的破綻,青年模樣的人形在這時驟然發力。他猛地揮開機器人持續下壓的手斧,随即趁其重心不穩之際向她發出一聲兇悍的咆哮。
傾瀉的聲波轉瞬彙聚出龐然的能量,僅是一擊就讓機器人直接橫飛出去,落得與她模樣相似的另一台機械同樣的下場。
在确認對方暫時再無還手之力後,奇特的人形便沉默地收起金屬的豎琴,繼而稍稍側過身來,用那雙亮紅色的眼睛望向冬奈。
冬奈同樣也在觀察着他。
她依然不知道那是“什麼”。那張臉上的五官線條僵硬好似雕刻,組成身軀的材質看上去像是金屬與皮革,其整體如同個技術卓越的工匠随興地用到處可見的材料制造出的仿真人偶。
但很是不可思議,在與他對視的時候,冬奈的心頭便莫名湧現出了一股奇妙的親熟感。這種感覺,仿佛就像是……
“哥、哥……?”
冬奈微弱地喚了一聲,試探地邁出腳步。
可就是在這個瞬間,她一直在勉強支撐的意志也是到達了極限。雙腿頓時沒了力氣,她整個人像是失去支撐的軟體動物般綿軟地栽倒下去。
而她在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見到的畫面,是“他”逐漸淡化消失的身形,以及徑直穿過那道影子慌慌張張向她奔來的……天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