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嫌她走得太慢了嗎?
既然這樣,幹嘛還要叫她。少女癟着嘴,洩憤式地踢了一腳身旁的雪堆。
噗。
她的腳又卡住了。
許絨螢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重複着自己幾乎進行了一上午的動作。
還有最後一分鐘了……
蔣巽鹄放下手腕,擡起頭,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巷口停駐的黑色轎車。擋風玻璃後的人,向他點頭緻意。
一切都準備就緒了。
滴答滴答……耳邊似乎響起了秒針撥動的聲音,他默默地數着,五十一、五十……
蔣巽鹄緩緩吐出口氣,雙手握拳,藏住汗濕的手心。今天過後……許屹就再也沒有資格站在她的面前。
三十六……
再也沒有人可以分開他們。
二十四……
蔣巽鹄站在積水遍地的馬路中央,回過了身,一眼便看見了提着外套衣擺,向他款款走來的少女。
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十五……
許屹再也不會威脅到他們。
十……
“許絨螢!”他忽然高聲喊道。
視線中央的少女懵懵地擡起頭,表情疑惑。餘光中,黑色轎車啟動了。
五……
“我……”他先是笑了一下,随後朝她大聲喊道:“我愛你!”
少女站在原地,并沒有表現出任何聽到告白的高興。耳側,引擎的轟鳴聲越來越清晰。
放眼望去,絨羽般的雪被蓋在地面上,被太陽烤化幾個洞後,露出駁雜紛陳的内在。無數的雜色中,向他跑來的少女是如此的靈動。
許絨螢瞪大了眼睛,雙手松開衣擺,濡濕的靴子在雪地上一步一個腳印,她跑得很急,瘋狂地喘着氣,“車!蔣巽鹄!快躲開……”
往日平穩的嗓音狂躁起來,最後甚至破了音。
“車!”靴子又一次陷入黏黏糊糊的雪泥裡,她迫切地想要拔出,卻因為用力過猛,硬生生摔在了地上。她掙紮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剛擡起頭,便看到讓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聽了她的提醒,男人并沒有躲開,反而是,悄悄地,不動聲色地向前邁了一步。
砰!玻璃碎裂的聲音。
在巨大的慣性下,男人如同折了頸的鶴,卧伏在地,身下的雪被染紅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去的。
是走,還是跑?
隻知道自己碰到他時,膝蓋和手心都痛得要命,手心沁滿鮮紅的血液,她并不清楚這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蔣……蔣巽鹄。”她啞聲地叫了他一聲。
身側是路人撥打急救電話的聲音,急切又喧噪。連自己都聽不清的呼喚剛一出口便被聲浪淹沒,他一定聽不見。
男人眼皮下的眼球劇烈顫抖,他睜開眼,仿佛是聽到她的呼喚似的,勉強朝她笑了一下,“不怕。”
眼淚奪眶而出,眼見着血紅的面積越來越大,她想要伸手捂住他流血的傷口,卻又害怕這樣會讓他更痛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精神瀕臨崩潰時,她便會不自覺地做出一個動作,咬指甲。
舌尖嘗到了冷冽的鹹腥味。
她回過神來。
“讓讓……讓讓……”救護車的鳴笛聲此刻悅耳極了。
她渾渾噩噩地站起身,雙腿發軟,她握住一個醫生的手臂,“帶上我,求求你們,帶上我。”
“手術中”的三個閃亮的大字在少女的頭頂上顯眼極了。
有些雪粒趁着她摔倒在地時,沿着靴筒滑了進去,被體溫烤化後,雪水濡濕了鞋内的絨毛,化成小小的一灘積在腳底。鞋頭上,泥點,水漬,血印……什麼痕迹都有,看着斑駁又狼狽。
她一個人坐在急救室外的鐵質座椅上,凍得發抖,淚痕被風吹幹,印在臉上,扯得皮膚生疼。
輕微的開門聲在寂靜的走廊上響了起來。
失魂落魄的少女立刻站了起來,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擡手擦掉早已幹涸的淚痕。
她轉過身,嗓音染上顫意,“醫生,他,他怎麼樣了?”
“放心,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雖然不幸被撞斷了肋骨,但好在沒有真的傷到内髒。情況不算最糟糕。”
許絨螢連忙點頭,聽到男人沒事後,卡在胸口的那口氣終于散了開來。大喜大悲之下眼眶發熱,還沒意識到之前,溫熱的眼淚便已順着臉龐淌了下來。
“謝謝……謝謝醫生。”她哽咽道。
提着的心放下後,腿連站立的力氣也失去了,她幾乎是跌坐在了椅子上。
幸好……幸好……她終于低下頭放聲大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