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許屹的談話結束得比她想的快很多,甚至連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風夾着雪片,紛紛揚揚地從穹頂落下,她仰起頭,撥開撐在頭上的傘。雪花攀着風漫天飛舞,如同遷徙的鳥群。
低矮的灌木叢濡着一串又一串的雪絨,昏暗的路燈下,它們不再潔白,反倒一齊映着暖黃色的絨光。
“看着……一點也不像雪。”
“那它們像什麼?”男人忽然出聲問道。
“像……螢火蟲?”她擡手捉了一片,絮狀的雪花很快便在手心融化不見,“不過,螢火蟲應該沒有這麼好捉。”
蔣巽鹄低下頭,提着傘柄在雪地裡戳了一個洞,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還捉過螢火蟲?”
“沒有。”她搖了搖頭,雙手插回大衣的口袋,閉上眼回想了片刻,“但有人……曾經送螢火蟲給我。”
“這樣啊……”男人将圍巾向上提了提,遮住繃緊的嘴角。視線偷偷瞥向少女,他輕聲問:“是誰?”
“許屹。”
握在傘柄上的手驟然攥緊,他凝着少女向前走的背影,“他……”
“那個時候我才七歲。”少女說着說着,語氣便義憤填膺起來,“一起床,就在我的書桌上看見了一堆死掉的螢火蟲。”
“真沒品。”她發洩似的踢了一腳無辜的雪堆,低下頭,對着七零八落的雪塊指桑罵槐,“連小孩子都欺負。”
死掉的螢火蟲?
蔣巽鹄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為什麼要突然送你死掉的螢火蟲?”
“誰知道呢。”許絨螢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道:“也許是看我不順眼吧。”
她蹲下身,伸手捏起一塊隆起的雪,在手心裡團成團。
“其實,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挺高興的。因為一個人太孤獨了,我想有個人能夠陪陪我。”
隻是這麼短短幾秒,最外的一層雪晶便融化了,絲絲縷縷的涼意沿着薄薄的皮膚蔓入骨骼。
“可惜……許屹是個爛人。”
還是個喜歡虛張聲勢的爛人。
明明通過網絡對她說了那麼多可怕的話,結果真的見到她以後……卻啞巴了。
她隻是坦白了幾句自己的心裡話,他便受不住了,像個脆弱的紙老虎。
清脆的嗓音被夜風刮得缭亂,少女的背影小小一團。男人手指一顫,她似乎真的因為許屹糟糕的本性而感到失落。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風卷着雪便撲了過來,寒濕的空氣沒入肺裡,嗆得他難受。
少女的過去,他并未參與。
她對許屹到底是厭惡更多,還是失望更多?
死掉的螢火蟲……又真的隻是一個捉弄人的惡作劇嗎?
他不敢問。
“我們……”他蹲下身,從背後整個抱住她,抱得很緊,“不聊他了好不好?”
“怎麼了?”男人的情緒有些不對勁,許絨螢不明所以地回過頭,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你……該不會是吃他的醋了吧?”
蔣巽鹄将頭埋入她的頸窩,收緊手臂,不回話,像是默認。
“好吧,好吧,不說他了。”她壓不住上翹的嘴角,故作正經地清清嗓子,“真拿你沒辦法。”
得了她的回答後,男人卻遲遲不肯擡頭。潮濕的吐息滑入頸窩,燙得她顫了一下。
若有似無的癢意麻了半邊身子。
“喂。”她推了推他的頭,“蔣巽鹄,你還要抱多久?”
“……就一會兒。”他輕聲道。
“……我腿蹲麻了。”
男人果然不情不願地起了身。
許絨螢眨巴一下眼睛,看準時機,将手心融了大半的雪花,塞進他的衣領。
“哈哈哈。”得逞的少女兔子似的跑走,靈活的雙腿一點也沒有方才說的酸麻。
一個愣神,濕冷的雪便順着脖頸滑入。融化的雪迅速吸走身體的熱量,很冷。但對于早就習慣了拍反季節戲的他來說,算不了什麼。
看着大笑跑遠的少女,他不由得也起了些頑心。大手紮入雪地,再擡起的時候,便捉了一團白玉似的雪。
即使少女搶得先機,先跑了幾十秒,但在身高的先天劣勢下,她最終還是被男人當場捉住。
識時務者為俊傑。
看着握着一團雪躍躍欲試的男人,她立刻舉手投降,“我錯了。”
“求饒也沒用。”蔣巽鹄硬生生憋下了笑,抿緊薄唇,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别啊。”眼見着那團雪越湊越近,她害怕得閉上了眼,病急亂投醫地喊:“我喜歡你。”
仿佛摁下了定格鍵,男人停下了動作。
久久沒有聽見動靜,許絨螢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
男人無可奈何地放下武器,心裡軟成一團,表情甜蜜地抱怨道:“你就會這招。”
“但我看你也挺高興的。”
“嗯。”蔣巽鹄用那隻沒碰過雪的手牽她,理所當然地道:“高興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