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巽鹄!”
不要命的奔跑幾乎透支了她所有的體力,心跳在耳邊擂鼓,眼前浮現出一塊又一塊的黑斑。在不斷晃動的,模糊視野裡,男人的背影卻無比清晰。
男人似乎是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雖然止住了腳步,卻隻是僵硬地立在原地,沒有轉身。
他害怕……那聲呼喚隻是他太過渴望而出現的幻覺。
她扶着門檻,艱難地向前走了一步,又喚了他一聲,“蔣巽鹄。”
終于,男人一搖一擺地轉過了身,看清他堪稱狼狽的模樣後,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接下來的話語都卡在喉嚨。
“哈……哈……哈……”
她最先聽到是他劇烈的呼吸聲,像是溺水的人被救上了岸,每一聲都扯着肺。
他應該是剛從睡夢中驚醒,頭發四處亂翹,眼神空洞又茫然,額頭淌下的血液比身後的火焰還有鮮紅。
黑的灰的黃的……那些不知道是什麼成分的細小顆粒卡入了原本潔白的家居服。衣擺褲腿都有被火焰燎過的焦黑。
“你……”她咬緊唇瓣,憋回一聲哽咽,他竟然……連鞋也忘了穿。腳踝那處薄薄的皮膚已經被凍得泛紫,而趾尖和腳背更是被碎屍劃得鮮血淋漓。
他就用着這樣一雙腳,跌跌撞撞地朝她走來。
“你……”看着這般情形,酸澀的眼淚奪眶而出,“你不要命了嗎?”
男人對她的話無動于衷,隻是呆呆地盯着她看,仿佛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少女的眼淚勉強喚回了他的神智,蔣巽鹄緩緩擡起右手,輕觸她濕潤的下颌,張嘴,繃緊的聲帶撕裂過度,此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敏銳的少女瞬間便注意到了他刻意藏起的傷口,她伸手輕輕掰開了他的五指。
原本被一層薄繭覆蓋的完好皮膚此刻扭曲變形,鮮紅的肉破皮而出,像是被棍子硬生生翻攪出來,鮮血橫流,染紅了好幾個水泡。
火焰仍舊燒得猛烈,焰尖搖曳,火星四溢,火勢在風的作用下愈演愈烈。
“你瘋了嗎?那麼大的火……”說着說着她便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沿着面頰滑落,“屋子裡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你連命都不要了!”
蔣巽鹄紅着眼,明明受傷的是他,更狼狽的也是他,此刻被吼了一通,他也沒有任何怨怼的情緒。甚至,聽着少女帶着哭腔教訓他的語氣……莫名的心安。
他仿佛被抽幹了力氣,腿軟得連站立都困難。他拼着最後的力氣上前一步,擡手緊緊擁住少女的肩膀,掌心不斷抓捏着她的外套,試圖用觸感來證明,她還活着。
他靠在少女的頸窩,低泣出聲,“我以為……你在裡面。”
“幸好……幸好……”他松開手,最後一點力氣也沒了。如同一張幹黃的枯葉,安靜地滑落。
他四肢無力地跪在地上,兩手死死攥緊少女的衣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身後的火焰不斷發出駭人的爆裂聲,警鈴刺耳,紅藍交錯的光芒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劃過,消防員進進出出的步子震得地都在晃。
在這樣不安定的環境下,她的心……卻難得地平靜了下來。
許絨螢跟着跪了下來,看着哭得可憐的男人,她伸手,輕輕擡起他的臉放在自己的肩頭。
濃濃的黑煙嚣張地向上空湧去,耳邊是男人刻意壓抑的哭聲。
“沒事了。”視線沒有焦點,她紅着眼眶,擡手輕輕拍他的背,生疏地哄他,“沒事了,我在這裡,沒事了……”
“驚吓過度,輕微燙傷,還在火災現場吸入了一些有毒氣體。”醫生耐心地向她解釋起男人昏迷的原因,說完還不忘安慰她,“不過别擔心,這傷勢就是看着比較嚴重,隻要住院的這段時間裡好好修養,清淡飲食,問題不大。”
“謝謝醫生。”經曆這一遭後她也累得不行,好不容易看着蔣巽鹄紮上吊針,又得了醫生這一段安撫的話,繃緊的那根弦才終于松開了。
精神一松,困意便排山倒海地襲來,好在鎮上的醫療資源并不是很短缺,蔣巽鹄住的這間是個雙人病房,不遠處就有一張空床。
許絨螢瞥了一眼自己,還好,就外套有些髒了,還是剛才蔣巽鹄抱她時蹭上的。
她脫下外套,掀開被子就趴了上去。
腹部像被紮了一下,嗯?什麼東西?
困意絲毫沒有受到疼痛的影響,她仍然困得睜不開眼,隻伸手摸向腹部。
是一個揉成一小團的紙片。
她知道是什麼了……困意稍退,她睜開眼,小心翼翼地将那團紙展開。
是回海市的車票。
“發車時間:10:30。”
少女平躺在床上,盯着那張車票看了許久。
十點半嗎?她似乎已經把這件事給忘在腦後了。她想回去嗎?在今天之前,她非常确定,但現在……就連她自己也看不清自己在想什麼了。
蔣巽鹄……她偏過頭,另一張病床上的男人仍舊人事不省,眉頭緊皺着,連睡覺也不太安穩。
額頭和眼角的傷口上了藥後,看着更為駭人,那場火焰不僅傷了他的右手,還差點讓他破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