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淩淩的月光從樹葉的縫隙傾瀉而下,素白又輕盈,像是下了一場安靜的大雪。
“蔣巽鹄,你能别再裝得一副很關心我的樣子嗎?”
裝,她說……他在裝。
蔣巽鹄手上的動作一滞,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少女被他整個包裹在了羽絨服裡,隻露出一張白皙小巧的臉。
蒙着水光的眼瞳在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像極了一顆鑽石。眼角鼻尖都凍得通紅,他動了動僵直的手指,忍不住将少女攏得更緊。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失去了血色的唇瓣,與皮膚的界限都變得十分模糊。
但卻能輕易地吐出這樣傷人的話。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發聲異常艱難,“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少女眨了一下眼睛,蒙着水光的瞳孔失去光彩,兩道細長的水痕無聲地蜿蜒而下。
她哭起來也這麼安靜,心尖微微一刺,蔣巽鹄不自覺地擡起手,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你别再裝了。”
擡起的手僵在空中,男人的瞳孔微微放大。心髒像是被蟲子啃出一個豁口,沒多麼起眼卻撕心裂肺的疼。
他屏住了呼吸,聲音輕得細不可聞,“你……覺得我再裝?”
“蔣影帝。”少女的語氣格外譏诮,“你入戲太深,把自己都給騙過去了。”
“這段時間……我所做的一切,你都認為是我在演戲?”
“不然呢?”少女眼睫顫抖着,冷笑一聲,話裡的嘲諷不知是對着誰,“呵,難道你會關心我?”
厚重的白雪壓彎了樹枝,一聲極為清脆的斷裂聲。
“……好。”
他松開了手,撐着膝蓋站起身,察覺到少女如影随形的目光,他撇開臉,不願被她看見此刻狼狽怯懦的表情。
顱内一陣又一陣的尖嘯,耳鳴讓他聽不清周遭的聲音。喊了一天的嗓子撕裂腫痛,此刻終于罷了工,除了一個“好”以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後退一步,身形有些踉跄。
周圍的一切天旋地轉,滴水未進的腸胃一陣一陣的灼痛,他吞咽了一下,“啊……我還有些别……”
聲音越來越輕,說到一半更是直接斷掉。
這樣劣質的借口你也說得出口,真是丢人。他低下頭,“……很抱歉剛才對你大吼了。”
男人倉惶地轉過身,過程中,始終低着頭,不敢看她一眼。
察覺到他要離去的動作,許絨螢攏着外套緩緩站了起來,看着一步一步被樹影吞噬的背影,她忽然有一種預感: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許絨螢再也忍不住泣音,“明明……”
不斷融化的背影凝固住了,他停了下來。
“明明是你先開始冷戰的。”眼淚決堤,她閉上眼,放聲哭了出來,“那就别再理我啊。”
閉上眼後,身體重拾了對周圍的感知,逐漸遠去的腳步聲重新向她靠了過來,他回來了。
太糟糕了,眼淚一旦開始就再也不受她的控制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别看我。”
“好。”
男人答應得過分爽快,讓她莫名有些不爽。
“你……”溫熱的體溫從身前湧來,一條手臂環住了她的腰,後腦被輕輕掌住,而後被摁在柔軟的胸口。未盡的話語卡在喉嚨,像是忽然被塞了一口袋糖果的小孩,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再哭了。
蔣巽鹄收緊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緊,“這樣……就看不見了。”
真奇怪,被他抱住以後,她的腦袋瞬間空白,連自己剛剛在說什麼都忘記了。
許絨螢自暴自棄地将頭埋在他的胸口,像是報複似的,将眼淚一股腦地蹭了上去,
“抱歉。”
“……你這次又是因為什麼道歉的?”
“我……”男人的語氣頓了頓,“又把你惹哭了。”
“蔣巽鹄,你每次都是這樣。”少女悄悄擡手,攥緊了他胸口的衣服,眉頭緊鎖,看上去像是更想掐他,“你總氣我。”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也不是想和你冷戰。”貼着的胸口兀自震動着,連着耳廓也一片酥麻,“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一對着你……我就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
意思就是,她不可理喻,很難相處嗎?
怒氣蹭蹭蹭地上漲,她擡起頭,想要掙開他的懷抱。
男人這次卻難得的強硬,緊抱着她不肯松手,“每次看到你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行為,我就忍不住會生氣。”
少女掙紮的動作停了下來,他這才擡起手,手指微曲,用着像是在梳理雀鳥柔軟的絨羽般的力道,輕輕地擦去了她的淚痕。
月光下的神情落寞極了,“但我算是你的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