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沒有開燈，厚重的遮光簾垂落地面，将玻璃窗遮擋得嚴嚴實實，血紅絨面的布料仿佛某種正在蠕動的動物腸壁，将窗外唯一的光源徹底吞沒了下去。

屋内和停電時的會場沒什麼分别，她還是什麼也看不見。許絨螢将手背在身後，攀着牆緩緩站了起來。

“你都知道了？”

沒想到是許屹率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許絨螢大腦空白了幾秒，低頭無措地整理起裙擺，眼睛失去感知後，聽覺和觸覺都變得格外靈敏。

她聽見胸腔内近乎沸騰的心跳聲，血液一下一下沖擊着管壁，震得她後腦發麻。

許久過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現在知道了。”

許屹突兀地笑了幾聲。影影綽綽間，她看見他從地上坐了起來，右手随意地搭在支起的膝上，似乎勝券在握。

男人歪着頭看她，語氣帶着笑意，”怎麼？覺得喜歡着你的我很惡心嗎？“

指尖一顫，許絨螢循着聲音望了過去，“惡心”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指控，她可以對着從前捉弄她，利用她的許屹說出這兩個字，但對着一個喜歡着她的人，她開不了這個口，即使那個人是許屹。

喜歡她的人一直都很少，所以對于她來說，“喜歡”是非常寶貴的東西。

少女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唇舌的顫抖，盡量平靜道：“你不該喜歡我。”

“為什麼？”男人的口吻極為理直氣壯，似乎真的不理解，“為什麼我不能喜歡？”

胸口氣血翻湧，她覺得他這是在明知故問，“除非你失憶了，否則你現在應該記得，我是你的妹妹。”

她頓了頓，“至少曾經是。”

“呵，妹妹，妹妹……”男人不自覺地重複着這兩個字，仿佛是在念什麼會讓人心情平和的咒語。

“許絨螢，我隻問你一句。”許屹收斂了笑意，濃眉一壓，語氣悲涼，像是在自嘲，“這二十年裡，你真的有……當我是你哥哥嗎？”

“曾經……”少女啟唇正欲回複，但話到嘴邊又變了個模樣，她回避了這個問題，“這和我們讨論的事沒什麼關系。”

“從來都沒有，對吧。”男人單手撐地站了起來，插着兜，步子邁得緩慢至極，“你從來……都沒把我當哥哥，我也從來沒把你當妹妹，既然這樣，我為什麼不能喜歡你？”

房間内晦暗不明，她隻能聽見男人的腳步聲。皮質鞋底陷入地毯，走動時劃過表層細小的絨毛，發出又細又淺的沙沙聲，像極了蛇鱗擦過沙石的碎響，讓人不寒而栗。

腳步聲逐漸逼近，在什麼都看不見的情況下，她能感覺到腦内的那根弦快要繃到極限。心髒陡然地跳了一下，像是在催着她快點開口，“但是，我不喜歡你。”

“你喜歡誰我根本不在乎，總之……不可能是我。”許屹俯下身，小臂貼在門上，将她困在原地。

男人眼睫低垂，俯着眼看她，語氣頗為嘲弄，“你就是喜歡一些油嘴滑舌的騙子。不管我怎麼做，在你心裡都永遠比不過蔣巽鹄。”

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會看我一眼。

他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來了。許屹眼睫一顫，眼皮耷拉下來，遮住有些渙散的瞳孔，原來這件事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困難。

承認了這一點後，仿佛是剜掉了一塊爛肉，傷口淌着血，很痛但卻值得。

“你永遠都不會喜歡我，對嗎？”

這些話由我來說而不是出自你口，似乎都變得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心跳被凍住了，五感失靈，他害怕聽到有關這個問題的任何答案。

于是，身體關閉了所有感知外界的通道，他感知不到任何事物了，就像一隻縮進殼裡的蝸牛。

少女似乎是有些害怕，一手豎在胸前僵直不動，而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地在門闆上摸索，逐漸向着把手而去。

男人的狀況不太對勁，預知到危機的第六感在顱内尖嘯，許絨螢屏住了呼吸，啟唇想說些什麼可以穩住他情緒的話，“你……”

許屹卻直接打斷了她，自顧自地道：“不過，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感情這種東西……相處着相處着就有了。”

長臂一撈，他抓住了她快要觸動把手的右手，右眉輕挑，似乎是在得意，“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季客集團的賓客名單裡沒有你。他們隻邀請了我，所以今晚，你是以我未婚妻的名義進來的。”

未？未婚妻？

“現在我有未婚妻的事……應該早就在那群人裡傳開了吧。”

“什，什麼？”許絨螢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忘了掙紮，看着他，不可置信地吼道：“你瘋了？”

“沒錯。”男人抓住她另一隻手，壓在門闆上，“我早就瘋了。”

啪！

許屹手肘一撥，挑開一旁的開關。

天花闆上的吊燈驟然亮起，視野一片炙白，早已習慣了黑暗的眼睛被刺痛，條件反射地緊閉。

許屹背着光，并沒有被影響到，垂眼看着面前雙眼緊閉的少女，偏過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