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絨螢心知這幸運有多名不副實,沒再多說,面帶心虛地接下了。
最後兩人打算逛逛附近的商業街,可才剛走出去不到二十米,許絨螢便被一通電話叫回了家。
蔣巽鹄站在路燈下,與少女揮手告别,目送着載着她的車逐漸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向自己五環以外的出租屋走去。
剛才折獎券的時候,他看見了獎券背後的數字“36”。
以後,他的幸運數字就是“36”了!
蔣巽鹄喜不自勝地捧着半身像,向地鐵站走去。
走在路上,他時不時地便低頭看一眼,忍不住用拇指摩挲着雕像上細小的紋路,眉梢輕揚,驕傲得如同打了勝仗的将軍。
他強忍住想要向路人炫耀的想法,隻癡癡地笑着,五指緊握住水晶像。
最後一班地鐵的車廂空蕩得冷清,剛從人擠人的市中心出來,周圍安靜得讓他有些不适應。
蔣巽鹄選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同車廂的除了他還有三個打扮時髦的女生。
“今天真是走大運了,竟然有人願意用兩萬的購物卡和我換那個雕像。”
“可能别人喜歡貝利吧。”
“喜歡足球的女生還是很少見吧。”
“欸,你這就刻闆印象了,女生喜歡足球怎麼了?還有女生喜歡拳擊呢。”
“說得也是,不過你們今天沒看到,給我購物卡那個女生長得超級嫩,看着像……”
……
男生豎起耳朵,靜靜聽着三個女生的聊天,他似乎可以想象到今晚,她是怎麼為他換來這座雕像的。
蔣巽鹄垂頭看着自己手心的雕像,原來……他們沒中獎。
這座雕像是她用錢換來的。
但他一點也沒有被騙了的難過,反而是一種比得知自己中獎時還要深厚得多的多的喜悅。
就像是有人從敞開的窗戶裡扔進了一朵玫瑰花。
男生将水晶像捧在懷裡,笑着垂眼看它,彎彎的眼眸幽谧得如同盛着一潭春天的湖水。
許絨螢,你還是這樣喜歡用錢來解決問題啊。但和那些讨人厭的有錢人不一樣,你這樣就很可愛。
蔣巽鹄捧着水晶像回了家,将它擺在了自己的床頭,一睜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雖然已經搬了很多次家,但那座亮晶晶的水晶像仍然擺在他的床頭。
雖然他沒能中獎,但他還是願意相信“36”是他的幸運數字。
直到今天,也依然。
四年前的記憶碎片争先恐後地向他湧來,鋒利得如同雪亮的刀片,将他劃得遍體鱗傷。
四年前那個雖然寡言但眉目間都盡是溫柔的少女和眼前冷冰冰的人逐漸重合。
記憶和現實交錯,界限模糊不清,他在極冷和極熱中煎熬,原本以為堅不可摧的鋼鐵意志在混沌中軟弱,潰散變得脆薄不堪。
“可,這是你……”蔣巽鹄用了眨了眨眼睛,稀薄的淚花被攪散,他沙啞着聲音,“親口告訴我的啊。”
語氣像是在哭訴又像是在埋怨,聽着委屈極了。
是……她嗎?
許絨螢愣在原地,籠罩着她的怒氣忽然如雲霧般消散了。
腦海裡閃過一些畫面,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她語氣平靜地回答道:“抱歉,對你撒了謊。”
少女的話語簡短而有力,她聽着完全不像是在對被她誤解之人表達愧疚,而隻是在回答,冷靜地回答。
像是她從落了灰的角落裡,翻出了被他小心珍藏的東西,然後不屑地随手扔在地上,“這種東西你也珍藏?”
蔣巽鹄奇怪地沉默了下來,方才随着他的回憶填滿心髒的情緒在這一刻奇妙地消失了,什麼都沒留下,空茫茫的一片。
許絨螢此刻冷靜了下來,對自己方才那莫名的怒氣也有些不解,她擡眼看着對面沉默不語的男人。
男人低垂着頭,一言不發,沉悶郁燥,像是瀕臨爆發的火山。桌上的氣氛如同逐漸拉緊的橡皮筋,随時都有崩裂的可能。
壓抑的氣氛,危險的男人,自進入這家餐廳便始終萦繞周圍的鹹腥氣味都讓她想要立刻逃跑,許絨螢站起身,“既然如此,今天就算了吧。”
“你又要走了嗎?”
“我去結賬。”許絨螢向他解釋道:“這頓不算數,改天我們再重新約個時間吧。”
“可,我還沒吃完。”蔣巽鹄突然夾了個蝦球塞進嘴裡。
“欸——”許絨螢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說你不能吃嗎?”
“但我很餓。”
許絨螢放下了包,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要是很餓的話,你還有很多别的選擇啊。”
蔣巽鹄察覺到了少女的話外之音,沒再回答,隻伸着筷子,将盤裡的芥末蝦球夾起,再一個個吞進了肚子。
辛辣的芥末刺激着鼻腔,淚腺失去了控制,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許絨螢歎了一口氣,擡手摁住了他機械般的動作,“别吃了。”
男人聽話地放下了筷子,默默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