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一道宮門前,謝宜瑤确實如她預想的那樣,遇到了點阻礙。
有一隊巡夜的衛兵經過,雖然算不得難纏,但打鬥的聲響落在寂靜的宮中很是明顯,必定會引起注意。守宮門的侍衛中雖然有來支援衛兵的,但也有的看“叛軍”都已經打到這裡來了,幹脆直接逃命的也有。
蜂營蟻隊而已,謝宜瑤果斷速戰速決。
就在解決了這群礙事的人并順利度過宮門後,謝宜瑤遇到了她能想到的最難辦的對手。
是孫白霓。
如今孫白霓在宮禁中護衛皇帝,他親自奔赴此處,可見皇帝到了要拿出了殺手锏的地步。宿衛軍有了被滲透的迹象,謝況已經不敢信任除了孫白霓以外的任何人
看到“叛賊”的首領是謝宜瑤,孫白霓的瞪大了雙眼,表露出難以置信。
謝宜瑤讀懂了他的情緒,他也好,謝況也好,根本就沒想過公主有帶兵逼宮的可能。
這讓她很是不爽。
嗤笑一聲,謝宜瑤道:“孫将軍,别來無恙。”
孫白霓道:“公主,雖不知你是被何人所唆使的,但如今迷途知返,還來得及……”
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和陛下的女兒刀劍相向。
謝宜瑤含笑道:“我入宮前,派人去了一趟孫宅。孫将軍在宮中執勤,可有想着難得歸甯卻被你留在家中的青雲?她這些年不知有多少次為了你,和名門仕女起了口頭争執,可惜啊可惜。”
“你……我就知道你接近阿姊并非好心,卻沒想到你狠心到了用她來威脅我的地步。”
“孫白霓,念在你是将才的份上,我可以不計前嫌,将來允你建功立業。”
孫白霓啞然失笑,道:“殿下,你可知,天下不唯一個利字?”
謝宜瑤沒有理會,孫白霓的态度鮮明,怎麼遊說都不可能“化幹戈為玉帛”。
隻能打了。
先前的血迹已經被擦去,謝宜瑤的刀潔淨無比,反射着皎潔的月光。
一聲令下,兵刃相接。
雙方的人數都不少,一時間謝宜瑤和孫白霓誰都近不了對方的身,但與此同時又都分身注意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生死就在一瞬息間,馬虎不得。
謝宜瑤固然有愛才之心,但這種關頭已經顧不得那許多,必要拼勁全力才能保全自己性命。
兩邊實力相當,一度陷入苦戰,然而宿衛軍或許能等到援兵,可謝宜瑤這邊是孤軍深入,不能再拖延下去。
就在她盤算着脫身之法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是陸安。
今夜謝宜瑤是要做什麼,就算她不曾事無巨細地說過,陸安肯定也能猜到個幾分。
縱使陸安早就學會了審時度勢,但謝宜瑤也隻有他不将她供出去的把握,卻沒想過他會帶着他的部下前來,情願置身事内。
陸安本人曾經也沒想過。
然而約好的日子一天天接近,陸安總是沒來由地想起陸淵離京前和他說的話。
或許擔心這會是永别,陸淵少了些剛重逢那日的彎彎繞繞,說了許多肺腑之言。
“皇帝留得了我,卻未必留得了你。他如今是将你當做牽制我的籌碼,我若一旦身死……阿安,風雲變化之際,你得自己保重自己。”
他起初沒将這話放在心上,但太子去世後,皇帝悲痛過度,已經數日不理朝政。所謂的“風雲變化之際”已至,陸安似乎聞到了血雨腥風的氣溫。
褚秋澄也勸道:“他日無論是松陽侯還是廬陵王上位,又或者是貴嫔把持朝政,都會将陸家這個‘忠于舊君’的寒族視作威脅。但無論是你我還是阿兄,都素來與公主有舊,你可能找到比她更合适的主上嗎?”
陸安終于下定了決心。
孫白霓不知陸安早就被謝宜瑤攬入麾下,便以為他是聽到聲響來相助的。
他平日貼身保護謝況,卻對朝堂局勢看得并不明朗。謝況提拔了身世寒微的陸安,孫白霓就将其視作了自己人。
來了這許多援兵,或許不必和公主拼個你死我活了,能夠生擒她交給皇帝判決自然是上上選,想到這裡,孫白霓的語氣都輕快了許多:“陸将軍!”
因為仍有叛賊正在與他纏鬥,孫白霓就隻分神喊了這麼一句。
陸安沒有理會孫白霓,隻道:“這裡有我拖着,殿下快走!”
謝宜瑤心領神會,沒有理會目瞪口呆的孫白霓,趁着他們腹背受敵,帶領親兵脫了身。
孫白霓自然不願輕易放走謝宜瑤,然而兩邊人數懸殊,陸安也不是個繡花枕頭,加上孫白霓期待着的援軍一直未至,他再厲害,也無力回天了。
謝宜瑤粗略估計了一下,帶入宮中的親兵還剩一半有餘,她邊走邊命令道:“你們這幾隊去把守宮門。白鹄,你帶人去看住後宮嫔禦,萬不可讓任何一人接近皇帝的寝殿。”
“是!”
謝宜瑤親自帶着主力直奔皇謝況的寝殿,護衛皇帝的衛兵大多被孫白霓帶走,這一路隻遇到了幾個蝦兵蟹将而已,三兩下就除掉了。
能暢通無阻地到達謝況的寝殿外,還是要多虧他本人——因為太子薨逝和近日要齋戒的緣故,謝況減少了宮城的守衛,同時卻讓許多手無寸鐵的僧尼呆在禁中。
謝宜瑤讓人團團包圍住寝殿,确保萬無一失後,帶着飛鸢和幾個絕對信得過的心腹,走了進去。
殿内燈火輝煌,猶如白晝,彌漫着香料氣味,嗆得謝宜瑤咳嗽了幾聲。
謝況穿着素色的衣裳,跪坐在蒲團上誦經,看似氣定神閑,額頭上的汗珠卻暴露了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