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硯沒有猶豫,利落地起身,對着謝宜瑤作揖告别,随後跟着靈鵲向外走去。
正當她踏入被陽光照射着的地磚時,司硯聽到背後傳來謝宜瑤冰冷的聲音:“今日之事,貴嫔若是想說,就說吧。”
雖然謝宜瑤沒有講明對象,但司硯知曉她說的人是謝況。
司硯微微回過身子,含笑道:“公主多慮,我并非嘴碎之人。”
天華公主皈依佛門那日,因着還有皇帝賜給佛寺的諸多禦物,從西城的江夏王府,到城北郊外的石城寺,儀仗車馬不斷。
當日有不少仕女外出圍觀,那場景很是熱鬧。
司硯履行了她給謝素月的一半承諾,親自送了她一程,因此隊伍的規模就更大了。但她又說,貴嫔平日需要操持後宮諸事,不便長久離宮,沒法在石城寺陪她一段時間了。
謝宜臻和蕭壽安也特地從皇帝那裡讨了恩典,得到了在謝素月身邊呆上十天八個月的允許,隻要不鬧出事來就行。
京中百姓中議論着,這還是第一次見當今天子弄出這麼大的排場,實在罕見!既可見天華公主這位皇侄女是如何受寵,又可見皇帝對佛祖的虔誠。
石城寺的香火也愈發旺盛起來。
但尋常香客能涉足的空間有限,無論是尊貴的天華公主,還是謝宜瑤與石城寺的勾結,都不是他們普通人能見到的。
可即使不能一睹天華公主的尊容,但到石城寺上供奉一點香火,沾沾喜氣,總是可以的吧?
然而不過數月之後,京畿百姓又見識到了真正的天家排場是何等奢華。
皇太子納會稽孔氏女為妃,一改往日皇家節儉之風。具體的典儀環節不必細述,隻需一點就足以讓人能夠想象:皇帝甚至為此大赦天下。
凡是大辟以下的罪,不管是要坐幾個月還是幾年的牢,通通都可以歸家與親人團聚。
百官公卿各有賞賜不說,就連百姓的賦稅都有減免,因此無人不為年幼的太子新婚而喝彩,更對大楚的将來充滿希望與期待。
……
春去夏來,又是一年酷暑。
即使是樂遊苑儲藏的冰塊也無法撫慰謝況的心了,他現在遇到的麻煩實在灼手。
吳地多郡已經有月餘不曾下雨,雖然還沒發展到旱災的地步,但今年的收成恐怕不容樂觀。好在無論是京城還是吳地,儲倉裡的存糧還算充足,不足為慮。
可還衍生出了别的的麻煩事。
原本建宮殿、修佛寺都一直在推進,且不曾出過差錯,但前些日子因着暴曬的天氣,許多民夫長久在烈日的照射下中暑,甚至暈厥過去,更有一病不起後,就一命嗚呼的。
安撫是自然要安撫的,但民夫的缺口也得補上才是。
謝況稱帝将近十年,雖然以身作則倡導節儉,算不上大興土木,但也不曾忽略此道,而他近日還盤算着造皇陵的事,可供驅使的民夫數量更加捉襟見肘。
他的思路是很簡單的,數量少了,那麼就添補上一些,反正這幾年徭役不重,略微多征發一些民夫不會引起混亂。倒是是土木工程不能随意耽擱,否則要出問題的。
當然這件事情提出來,朝堂上是一定有人反對的,“陛下萬萬不可啊”之類的話,謝況早就聽得耳朵起繭。但反對也沒有用,謝況是執意要做。
像崔晖這樣熟悉謝況性格又心思缜密的近臣,就發現他們的陛下是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很少願意和群臣商量。
到此還算不上謝況眼中的麻煩,可問題是後來還出了岔子。
因為大赦的緣故,多地的治安狀況近來本就越來越惡劣,突然征發民夫的消息在這樣炎熱的夏日傳到百姓之中,一下就爆炸了!
起初隻是在各地有幾次小規模的暴亂,很快就被鎮壓下去,謝況沒有放在心上。
但後來東邊海島上的匪寇趁虛而入,收編了不少暴民,大大增長了實力,這就很讓謝況很頭疼。
隻要能交稅、不造反,皇帝不是不可以做到愛民如子。
但“子”一旦忤逆了身為“父”的他,那這就不好說了。
如此種種,崔朝華都告訴了謝宜瑤,包括朝堂之上謝況是怎麼和大臣辯論的,言語間也透露着崔晖對此事的态度,他是有些反對的。
謝宜瑤在此之前已經知曉了一二,但崔朝華還是補足了不少信息,這正是謝宜瑤現在需要的。
自從範堅、張艾的事情發生後,謝況就開始疏離起謝宜瑤,在謝素月以絕食相逼後,更是如此。這種疏離起初很難發覺,因為隻是減少了主動召謝宜瑤入宮的次數,和安排給公主府的工作而已。
謝宜瑤尚未厘清謝況如此是為何。是察覺了什麼,或是出于愧疚?
不過眼下她也并不十分需要謝況的鼎力支持——她在朝中的勢力已經比從前根深蒂固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