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宗親也好,世家大族也罷,若要合作,最常見的也就兩條路子。
一是姻親,像朱雲和謝宜環成婚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了。
但謝宜瑤無子無女,顧家更是沒有合适的兒郎女娘。
二是仕宦,在朝堂上你提我、我攜你。
但顧确的仕途無需謝宜瑤的幫助也能十分順遂,他甚至有餘力提攜自家人。
現在謝宜瑤知道了顧确想從她這裡獲得什麼。
是帝王對儲君的想法。
謝宜瑤不僅常常出入宮廷,更是前所未有的開府公主,顧确認定她得了皇帝父親的獨一份寵愛。
因此帝王的心思,她肯定比旁人更明白些。
而謝宜瑤問他,能給她什麼。
她确實知道些旁人不知曉的密辛,且願意向顧确透露一些,隻是要看顧确的開價能否讓她滿意。
顧确摸了摸下巴:“顧家在吳郡田連阡陌,春生夏長,秋收冬藏,耒耨之利足以累年有餘。”
而且還不用交稅,謝宜瑤在心裡補了一句。
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和許多定居京城的士族不同,世代久居吳地的家族能經久不衰,靠的就是田産。
累世公卿、高門大戶,都不能保住子孫的富貴。像蕭延那樣落魄的旁支,大多過得比許多寒門要苦。
京官俸祿微薄,無法滿足奢侈的貴族生活。若不事生産,又為追求清名而不受賄,那麼往往會落得個家無餘财的下場。
但顧确不同。
在家鄉的資産足夠支撐他在京城的生活,甚至可以讓他保持清高的聲名。
“然錢财于我等何用,奉給殿下,也算是為國效力了。”
謝宜瑤聞言,莞爾而笑道:“我固有食祿賞賜,何須這些?”
才怪呢,錢當然是越多越好。
為了提高訓練效率,現在她養着的那些私兵,除非遇上農忙的緊要關頭,日常都不再參與農事,而是專注訓練。因此隻有不參加訓練的少數人能負責耕種,有時候就忙不過,須得另請人來,這就增加了花銷。
更别提她還計劃着繼續招兵買馬,持續性的支出會越來越多。
實在是太缺錢了!
顧确給出的條件看似尋常,但确實足以讓她心動。
顧确并不知道謝宜瑤心中的掙紮,繼續勸道:“囊橐充盈,方能高枕無憂。而且這樣做北方酥酪的廚子,也不是花錢就能請來的……當然,即使确事與願違,也還望殿下收下這些心意。”
是了,廚子,謝宜瑤曾經沉迷于此道,看來顧确是打聽過她的喜好的,真是做足了準備。
這倒是歪打正着提醒了謝宜瑤,錢财雖然重要,但也并非顧家不可。然而論及人脈資源,能比顧家更妥帖的合作對象并不好找。
但她還需得謹慎一些。
“郎中當真巧舌如簧,”她誇贊道,“如此說來倒是我賺了。可是朝堂上能幫到郎中的恐怕不止我一個,為何郎中獨獨挑中了我呢?”
論了解皇帝心思,黃門、舍人未必會輸給她,并且也更好用錢财收買。
顧确波瀾不驚道:“殿下善因結善果。當年家侄一家身陷義陽,若無殿下,恐怕兇多吉少。”
謝宜瑤聞言怔忪片刻,而後道:“郎中謬贊,這何嘗是我種下的因呢。”
雖然謝況是嘉獎過她在義陽之戰中的功績的,但許多朝臣是不信公主能有這樣的見識的。而能探查到她在義陽戰中具體做了什麼的更是不多,要麼顧家的消息格外靈通,要麼是顧确的眼光足夠獨到。
謝宜瑤将杯中茶水飲盡,一擡手,止住侍婢上前的步伐。
她整了整衣冠,做出準備離開的樣子:“聖心易變難測,饒是天子近臣也未必能拿得準。不過……”
謝宜瑤緩緩擡頭,笑道:“顧家,隻要跟着我下籌碼,便不會輸。”
這話雖然沒有說死,但态度是積極的,顧确頓時放下心來。要真是一盤酥和幾句話就搞定了傳聞中頗有心計的吳郡公主,他反倒覺得太過簡單了,反正之後仍有機會再多往來。
看謝宜瑤起身準備離開,顧确也連忙跟上,要将人親自送到車前才肯罷休。
臨行前,顧确仿若不經意地提起:“聽聞殿下府上的人要到吳郡去一趟……這話先前未提,是怕殿下誤以為确是為此事而來的。”
謝宜瑤沒有否認:“郎中消息倒很靈通。”
“哪裡的話,”顧确面露赧色,“顧家在吳郡還是有些聲望的,若有顧家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殿下盡管開口就是。”
謝宜瑤颔首:“顧郎中放心,我都知道。”
她之前當真低估了顧确和顧家,須得再探探他們的深淺。
顧确将他自己說成了一個惜命又投機的小人,但謝宜瑤知道并非如此。和柳绾一樣,他是為了他背後的顧家謀取最大的利益,而非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