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況暫且擱下了手中的政務,一邊看起了司硯拟的單子,另一邊又若無其事地問道:“你這些日子不常進宮,今天怎麼突然來了?”
“我聽阿琬說容弟病了,這才想進宮探望一番。”
“你能給貴嫔搭把手也是好的。如今阿甯和阿宇年紀也都不小了,她一個人顧不過來,你身為長姊,更要多多照拂他們。”
謝宜瑤稱是,卻聽謝況話鋒一轉:“這些日子你都在做些什麼,不總進宮也就罷了,竟也不怎麼外出。”
謝況的語氣平淡,就好像隻是日常的寒暄而已,卻讓謝宜瑤心跳漏了半拍。
他果然掌控着她的動向。
謝宜瑤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躲閃,她主動提及反而能顯得磊落些,于是糾結着開了口:“四叔離世,我一時間還沒能緩過來……”
謝況放下了名單,好奇地望向謝宜瑤。
“你們關系從前好得很,朕是知道的。隻是他之前那樣攀扯你,你竟不惱他麼?”
謝宜瑤知道謝況說的是之前謝沖在謝況面前告發她的事。
雖然後來謝況沒能查明為何謝沖要“告發”謝宜瑤,于是乎不了了之了,但這還是在謝況心中留下了懷疑的種子。
“四叔的性子,阿父是最了解的。他一時慌了神,便會口不擇言。既然他情急之下才會如此,我當然不會怪責。而且,我也有所疏忽。”
“疏忽?你這是何意?”
“父皇讓女兒去輔佐太子,我卻沒能提前發現有人想要害他。不,其實從當年立太子起,四叔就時常在我面前說容弟和貴嫔的不是。我早應該意識到的。但念在他是我的叔父,是父皇的阿弟,我才自作主張滿了下來,險些釀成大禍。這都是女兒的過錯……”
這話越說到後頭,謝宜瑤的頭也越垂了下去,好像真的十分内疚。
“朕不會為此怪罪你的。曲終人散,阿四他已經過世,還是不提這些了。”
謝宜瑤猛然擡起頭來:“阿父此話當真?”
“當然。你等下再去趟顯陽殿,和貴嫔說一聲,晚些時候朕會親自去看看阿容,順勢與她聊聊太子妃人選。”
“我知道了。”
“對了,阿琬的婚事恐怕也要繼續耽擱一段時間了,”謝況的面容有些苦澀,“她都不怎麼來見為父,朕也抽不出空來親自去她第上安慰她,你作為長姊要多留心。阿臻那邊也是,雖然她并非你阿母的女兒,但現在也住進了公主第,你們平日也要多她來往。”
謝宜瑤覺得她成了謝況的傳話筒。
反正比起那些内官小吏,她更能名正言順地和這些妃主密切相處,也更能替謝況去安撫她們的情緒。
畢竟這等小事,是沒必要麻煩謝況親自處理的。
“還有一事,朕也打算拜托你。本來打算過些日子再和你說的,今日你既然來了,便一并告訴你。”
謝宜瑤敏銳地從謝況的語氣中察覺了一絲……和氣?
聽起來,謝況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謝宜瑤會答應。
并且,她可以選擇拒絕。
謝宜瑤立刻來了精神,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勢都自在了幾分。
“父皇但說無妨,女兒沒有不聽從的道理。”
謝況眉頭微皺道:“朕前些日子把文祐……哦,就是周祿将軍,你應當聽說過他。朕下诏将他調到了京口去,讓他接替阿七先前做的事。但茲事體大,朕到底是放心不過,所以想過些時候派人去盯着點。可惜現在朝中人才青黃不接,有些人朕又信不過,你可願意替朕再做一次耳目?”
她怎麼可能不願意?
那可是京口,酒可飲兵可用的京口!
江北收複後,京口的地位更加不言而喻,謝況之前讓謝冰到京口去,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不放心外人來做。
現在謝沖離世,必須有人來接過他的權力,在謝凝和謝冰之中,謝況選擇了謝冰,謝凝則仍然鎮守荊州。
周祿的勇武,謝宜瑤當然有所耳聞,謝況不傻,不會讓這樣的人才被埋沒,可他也不敢盡信他。
周祿調任南徐州刺史後,謝況給他府中安插了不少眼線,但這樣他還仍然不放心,生怕這些人被周祿收服,左思右想,才想到了謝宜瑤。
在謝況的想法裡,謝宜瑤再怎麼耐不住性子,喜歡外出遊玩,也隻是僅限于京城這一畝三分地。
讓她去京口那種地方,和将領們接觸,她肯定是不願意的。
畢竟不是處處都是襄陽,襄陽有謝宜瑤數年的回憶,是她母親去世的地方,所以她才會想故地重遊,可京口對她來說是負擔才對。
謝況不知道謝宜瑤此時心裡樂開了花。
什麼叫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就是。
她一直憂心着自己身處京城,再想把手伸得遠些,也很難找到第二個程莫了,畢竟程莫和飛鸢父親有舊,飛鸢又得到了謝宜瑤的賞識,這其中的運氣成分太大了。
謝宜瑤也想過要如何想辦法從謝況那裡得到許可,從未想過有一天謝況會主動提出這種想法。
但謝宜瑤沒有立馬答應下來。
現在,是謝況有所求。
是或否,決定權在她。
就這麼直接答應,也太可惜了。
謝宜瑤作苦惱狀:“女兒倒不是不願意,隻是這一次不知要去多久?”
“京口不遠,走水路也方便,你若是不習慣,也可随時回來。但要是想完成朕給你的任務,至少是要呆上好幾個月的。”
“既然這樣,王郎怎麼辦,他總不能跟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