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前世這個時候的謝宜瑤,不知人情冷暖,也不了解謝況的真性,更不知道白绫之事,恐怕還真會給他騙了過去。或許此時他确實有幾分真情,但這和他間接害死了袁盼并不沖突。
謝宜瑤勉強抑制住反感的情緒,試圖寬慰謝況。
“父皇日日夜夜思念着阿母,才會夢到她的。”
“是嗎?朕還以為,是她還放不下,才來找我的。”
謝宜瑤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了。
“說到阿母,我還未代舅父謝過父皇呢。”
“都是一家人,談什麼謝不謝的?阿睦那小子也真是的,從前就是這樣,你阿母還在的時候——”
“到了該服藥的時辰了,”謝宜瑤起身,“女兒去催催煎藥的下人。”
謝況剛擡起的手懸在半空,看着刻意走開的謝宜瑤,知道她不喜歡他提起她的母親。
“唉……”
這兩年來,謝宜瑤确實成熟了很多,但每每論及袁盼,還是讓他覺得任性。
好一會兒,謝宜瑤端來了藥湯:“還有些燙,父皇等涼一涼再喝吧。”
謝宜瑤熟練地用瓷勺攪着藥湯,時不時輕輕吹口氣。看着謝宜瑤為自己上心的樣子,謝況也不忍指責什麼,權當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阿瑤,難為你有心了。”
“這是當女兒的該做的。”謝宜瑤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
“最近朕一直在想,東宮馬上就能修繕完畢,阿容明年也該住進永福省了。”
“容弟才四歲,會不會還太早了一些。”
“不早了,”謝況想起這個寶貝兒子,臉上總是不自覺地浮出笑容,“你是不知道阿容有多聰明,朕常常想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年歲,将社稷交給阿容,不知安不安穩。”
“阿父還是盛年風華,談這些做什麼。”
“幾年前在雍州的時候,我也是覺得自己還年輕,做什麼都是一往無前。可是當了皇帝才知道,人命不由己……雖說那些大臣都奉承說朕會長命百歲,可朕到底是人,會累也會生病。朕不得不務實些,為了大楚的将來考慮。”
在這件事上,謝況還算不上太昏聩。為了□□,他早早地立了儲君,又深知太子年幼,如果自己有個三長兩短,朝堂必定要亂。
但謝宜瑤深知此時不能胡亂附和,因此隻說了一句:“太子聰慧,父皇也該安心才是。”
謝況也沒順着接下去,而是另起了話頭:“你先前說得并不無道理,阿容還是太年幼了。今天義遠的事并不能掀起太大波瀾,到底是他還敬重着我這個伯父,可要是換了将來的阿容,不知義遠會怎麼對這個堂弟?我到底是擔心的……”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就是這個道理了。”
“正是這句話,”謝況邊慢慢坐起身來,“所以朕近日對于太子身邊的人,總是很憂心。雖說景燦他們朕信的過的,可他們到底也上了年紀,說得難聽些,還不知道是朕先去還是他們先走……還是要選些年輕的,從小就可以跟在太子身邊。”
景燦是崔晖的字,如今他雖然還未出孝期,卻已經開始處理政務了。崔晖和謝況是舊交,當年謝況謀權篡位也有他在背後謀劃,因此至少現在,謝況還是十分信任他的。除此之外,有從龍之功的幾個重臣,都是謝況的心儀對象,大多都有個東宮的職位在身。
可惜和他說的一樣,這些重臣的年紀也都和他差不多,先不說将來他們在不在世的問題,這些重臣的年齡和輩分大了,還有多年的聲望,謝況怕他們仗着自己的權勢,在謝容面前擺架子,甚至左右他的決策。這是謝況絕對不願看到的。
謝況若有所思,片刻方道:“朕平日不束着你,你向來和年輕一輩甚密。依你的見識,可有能舉薦的人選?”
謝宜瑤快速思考了一會,選擇了最穩妥的答案。
“女兒覺得子平就不錯。”
“哦?”謝況很是驚奇,“你和他關系不是差得很嗎?”
這兩年,謝宜瑤和丈夫王均的關系的确沒有任何進展。每次到二人該見面的時候,謝宜瑤還總是冷落王均,想辦法讓他過得不舒坦。
雖然她并沒有再像前世一樣,對王均到了欺辱的地步,以至于王均到謝況面前告狀。但謝況不傻,每次在這兩人面前提及對方,神色和動作都出賣了他們。因此謝宜瑤會推薦王均,是很出乎謝況意料的。
她解釋道:“舉賢不避親仇的道理,女兒還是懂得的。”
謝宜瑤确實有這樣的考究,謝況看重王均,之後會讓他出任太子舍人,這是她知道會發生的事。當下與其铤而走險,不如投其所好。她和王均關系惡劣,反倒可以免除營私的嫌疑。
而且至少他們的夫妻名義一日未斷,就還是一衣帶水的關系,謝宜瑤這樣做也不是為了王均,而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子平朕倒是先前就有考慮了,還需要再有幾個人選啊。”
“太子年幼,父皇還可以先觀望着,甯缺毋濫。”
謝況接過謝宜瑤手中的碗,慢慢喝将藥喝了。
“朕天天這樣躺着,好似身體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