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況聽了，不置可否。

兩個人這幾句話下來，都把“阿兄”“阿父”挂在嘴邊，就好像他們在談論的并非國家大事，而僅僅是自己的家事而已，因此才可以理所當然地談論。

謝沖在謝況活着的時候，本來沒有非反不可的理由，他是徹徹底底的投機分子，有近謀而無遠略，隻看得到眼前的利益。

可謝容被立為太子這件事警醒了他，等将來謝容繼位，他們這幾個叔父難逃被忌憚的命運，既然如此，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對謝沖而言，命比什麼都重要，為了活命他可以放棄尊嚴，所以，當他的性命受到威脅時，他也能做意想不到的出格的事。

謝宜瑤知道謝況對謝沖的忍耐限度極高，可那是因為上輩子後來一次又一次的見證，眼前謝沖多半不會想到他的兄長當了皇帝之後雖然多疑，卻意外地十分寬容，所以很覺得謝況不信任他。

但若是謝沖不表明他的想法，謝宜瑤也沒必要主動暴露自己。今天來了這一趟，能和謝沖結為盟友，各取所需是最好，就算不成也不是沒有任何收獲，至少知道了謝沖的态度。

于是二人專心在棋局上，你來我往，謝沖過于求穩，畏畏縮縮不願主動出擊，很快謝宜瑤占據了上風。但謝宜瑤偏偏就不使出最後一擊，惹得謝沖很是糾結，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四叔，何必踟蹰不前，一盤棋而已。”

聽了謝宜瑤這話，謝沖最終還是選擇了搏上一搏，無奈難以逆轉局勢，最終還是被謝宜瑤取得了勝利。

“真是後浪推前浪，阿瑤，你的棋藝越發精湛了。”

謝宜瑤搖了搖頭：“四叔棋藝不比我差，隻是似乎心有旁骛，沒有專心在這棋局之上。”

謝沖被戳中了心思，不禁有些心虛。幾番天人交戰之後，最終還是開了口：“阿瑤，四叔也是為你擔心。我知道……你和司貴嫔關系不好，可她既然是太子生母，到時候也是權傾天下的皇太後了，尤其是阿容現在還年幼。可這天下畢竟是我們謝家人的天下，怎麼可以叫外人搶去？”

謝宜瑤其實知道謝沖說的有道理，這也是為什麼她不急于出手的原因，若是現在除掉謝況，那麼司硯就能名正言順地掌權了，她可不是個吃素的，未必會讓大權落入其他宗室子手中。

不過至于未來的事，謝況年長司硯二十歲有餘，誰也想不到後來先去世的會是司硯。

謝宜瑤裝作沒考慮過這些的單純樣子，好像才知道狀況是這樣，焦急地問：“四叔，那該怎麼辦才好，你能不能教教我？”

“咳咳，你畢竟是阿兄的長女，也是阿容的長姊，出入宮掖比四叔要方便得多。你可暫且和貴嫔太子交好，掌握他們的動向，免得有人包藏禍心……阿瑤，這事可隻有你能做到了。”

難怪謝沖偏偏要拉攏她來，原來是想利用她來“監視”司貴嫔，這事他确實不太好做，謝宜瑤沒有一口答應下來，隻說：“我試試吧。隻是阿父……”

謝沖有些着了急：“阿瑤，這是你作為公主該做的。我知道你和阿兄之間最近有些隔閡，可咱們畢竟是一家人啊。你一直這樣也不是個辦法，聽四叔一句勸，在阿兄面前還是多聽聽他的話，不要再惹他生氣了。”

聽了這番荒唐的話，謝宜瑤心中不滿，臉上卻沒顯露出來：“多謝四叔提點，從前是阿瑤眼界小了。”

謝沖聽到這話，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到時候若是有什麼發現，别直接告訴阿兄，他身居高位，未必看得清楚。”

“那我可以來找四叔麼？”

“當然可以，”謝沖樂開了花，“你以後要是有不知道該如何決斷的，盡管來找四叔，有什麼麻煩，四叔替你解決！”

謝宜瑤沒忍住被這話逗笑了，怕謝沖看出不對勁，連忙做出開心的表情，又說：“還是四叔想得周到。”

“那我們就說好了？”

“嗯。”

謝沖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下，侄女一介女流沒什麼見識，年紀又小，果然很好說服，他想。

可他不知道謝宜瑤現在心中在想什麼。

謝宜瑤在想，幸好謝沖是個小人，小人隻看眼前的利益，最好拉攏，也最好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