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宗距昆侖墟最近,徹查的第一站便選在了滄瀾宗,宗門大殿外排了長隊,殿内中央隻擺了一副座椅,兩側立站着數名無極門弟子,以及滄瀾宗宗主藍闊。
白釋收回搭在弟子胳腕上的手指,點頭讓他離開,能走到白釋面前進行查驗的弟子,已經經過了無極門的第一輪篩查,但人數仍是非常客觀。白釋身體恢複的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恢複,探魂入夢又是極其損耗靈力的術法,隻不過一個早上,他便感覺以自己剩餘的靈力難以再繼續。
白釋深緩了一口氣,擡頭看向長隊中神色各異的弟子,他們或憂慮,或喪氣,或憤怒,或屈辱,探魂入夢使用時最痛苦的不是靈力的損耗,而是大量他人記憶的侵入,不論是對白釋而言還是對被查驗的弟子而言,前者需在極短的時間内經受另一個人的大量記憶,要遠超常人的心性與意念才不會被影響,後者要将自己毫無遮掩地完全展露在他人面前,做過任何事,說過任何話,都有可能被知曉。
面前是位女子,準确來說是位孕婦,衣飾華麗,眉目明麗,白釋隔着光滑的衣料觸到了他的手腕,花費了很長時間,白釋才将手收回問:“你有孕多長時間了?”
女子看着白釋從他手腕上收回的手指,好笑道:“帝尊号不出來?”
對于如此明顯的嘲諷,白釋并無所謂,坦誠道:“我并不擅醫術。”
“哦。”女子似乎是有些愕然,愣了下才回答道:“快九個月了吧。”
白釋垂眸想了想,“如果現在強行廢除你的修為,你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住。”
女子還沒有說話,站在一旁的藍闊蓦然提高了音量質問,“帝尊這是什麼意思?”
白釋就事論事,“她使用過轉罪陣。”
“不可能!”藍闊大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往白釋面前桌子上擱,“帝尊你再好好瞧瞧,絕對不可能!她怎麼可能使用過轉罪陣。”
白釋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将指甲掐進血肉裡,才勉強維持着一些清明,“她确實使用過轉罪陣,無需再查。”
“不可能!”藍闊還欲争辯,被女子一把抽回手腕,高聲給打斷了,“夠了藍闊,我确實用了轉罪陣。”
藍闊不可置信到近乎崩潰,“你怎麼會用轉罪陣,你為什麼要用它!”
“我為何要用它!”女子自嘲般笑出聲,“你對我們母子倆稍微上點心今日就不會問出這種問題,我雷劫将至,不使用轉罪陣,你讓我在雷劫下怎麼護住自己和孩子!我之前與你沒有說過嗎?可你壓根就不在乎我們母子的生死,連今日這查驗也必須讓我來。”她眼中是被逼到絕望的恨意,“如此結果,你滿意了嗎?”
藍闊被逼問的啞口無言,“我……以為你渡得過。”
周圍争吵的聲音越來越弱,白釋的意識出現了半瞬的空白,等再次恢複,姚真已經出現在了他面前,微微俯身扶住了他的胳膊,“你如何了?一直記挂着你的傷勢,我那邊忙完就過來了。”
“需要些時間恢複。”
“好,暫時先結束,我帶你在滄瀾宗随便走走。”
白釋的反應比往常遲鈍許多,“嗯?”
姚真似乎輕笑了一聲,“我記得你上次問我轉罪陣的式樣,剛剛在滄瀾宗尋到了一個,你可要自己去瞧瞧?”
白釋确實一直記挂着這件事,聞此也沒有想特别多,便道:“好。”
入目是一方暗紅色的陣法,四周插着繪了狸貓圖騰的招陰幡,古老的符紋與朱色光暈在陣法間流轉,最中間光線交彙處綁着一隻巫蠱娃娃。
白釋走近陣法試圖看的更清晰些,隻是剛觸到上面懸浮着的古老符紋,便聽到身後什麼東西折斷的清脆聲響,他奇怪地回頭,姚真就站在不遠,凝望着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發現他突然回頭,唇角的笑容又立馬浮現了出來,擡步往他跟前走,自然地問, “怎麼了?”
白釋搖了下頭,隻當自己看錯了。有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藍闊到姚真近前,連禮節都顧不上,急聲請求,“帝君,藍某求你能否網開一面,放過藍某的妻子,他前個月才渡過雷劫,身體至今沒有恢複,而且還有孕在身,根本無法承受強行廢除修為,如果非要廢,藍某願替他受過。”
“你替她?”姚真的語氣嘲諷至極,“你身為滄瀾宗宗主,不說禦下不嚴,連自己的妻子都管束不住,你以為本座不罰你?”
藍闊似無論如何也沒有預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一時之間震驚的竟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後還是努力克制住情緒,懇聲道:“帝君,這确實是藍某的錯,是我管束不力,可滄瀾宗一直以來都對帝君忠心耿耿,你說要查驗各派,不知該從何地開始,藍某也都答應你第一個查滄瀾宗。隻要是你的命令,藍某即使成為衆矢之的也在所不惜,今日隻是希望念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放過我的妻子……”
話未說完,兩鬓斑白的滄瀾宗宗主已經哽咽,“藍某從來沒有求過帝君什麼事,就這一件事,望帝君能夠答應。”
姚真冷眼看了許久,才開口問,“本座答應你,來日再有其他人求,本座是不是也要答應?”
藍闊将拳捏得用力,近乎絕望地問道:“帝君對滄瀾宗如此趕盡殺絕,是因為滄瀾宗真就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處,還是因為藍某懷疑帝尊,您怎麼能如此維護他!帝尊身上那麼多疑點,您都當做瞧不見!他孤身前往關月城是做什麼?崔涼山為什麼好巧不巧我們剛到就死了?耀魄越獄與他可有關系?修煉的魔族功法是不是帝尊傳授?”
姚真手心裡握着兩截斷了的玉簪,鮮紅的血迹順着握緊的手指縫隙漫出,疼痛讓他暫時保持理智,一直聽藍闊把話說完,“今日這些話你說便說了,若敢讓本座聽到第二次,本座會親自讓你知道後果。”
他松開手,沾血的玉簪跌落到了地面上,他毫不理會藍闊驚懼的面色,徑直踩在上面,邁了過去,在經過的瞬間,又補充道:“還有……本座從來就不需要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