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釋伸手放在了膝蓋上,耀魄猶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腕放進了白釋的手心。
預想到的魂識侵入并沒有,白釋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注視着耀魄的眼睛,溫聲道:“相信。”
耀魄的眼眶似乎瞬間有些紅,但等到他再次擡頭時,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弟子之前一直在根據轉罪陣追查我父母死亡的原因,後來查到了一個人,順着這個人給的線索查到了關月城,知道關月城内用活人飼貓,我想救人也想進入關月城找尋其他證據與線索。”
“你已經有目标了?”
耀魄并不隐瞞,“有了,甚至我知道關月城内一定有我要的答案。隻可惜進入關月城還是太遲了,很多人證與物證已經被提前銷毀,甚至我還中了計,讓族人跟我幾乎一起喪生在關月城内。”
“崔涼山一行人你見過了嗎?”
“見過,是我将他們帶到地窖,并設了結界,我本打算再找找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一起送出城,可惜我們卻先被狸貓圍堵了,隻好将他們放棄,送族人出城。”
“崔涼山給你說了什麼嗎?”
耀魄搖頭道:“他不說,他不信我,說要見你。”
白釋不解道:“見我?”
“是,見你。”耀魄突然很認真道:“或許是他覺得隻有帝尊能讓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但弟子隻希望如果這件事情确實難以有個結果,一定不要牽累到帝尊。”
白釋沉吟道:“事情若隻是這樣,我會想辦法讓你從這裡出來。”
耀魄笑了笑,“那弟子便先謝謝帝尊了。”
白釋祭出長雲,重新遞到耀魄手裡,耀魄安靜地看了長雲許久,才伸手慢慢握緊在了掌心,他低着頭,發絲垂下來,将臉上的神色全部遮掩住了。
白釋沒有預想過将神器交還給一名囚犯會有怎樣的後果,更沒有讀懂耀魄最後的沉默,直到容繁跪到了靈昙水榭内,額頭重重叩地,“帝尊求你救救耀魄,他手持長雲笛打傷數名弟子逃出了仙牢,門主大怒,下了追殺令,派十二瑤仙一同追捕。”
魔界的藏龍灘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起伏的沙丘上有一名渾身血迹的白衣少年拼命踉跄奔逃,可不論他如何拼盡全力,一次次跌倒後又迅速爬起,身後着雲紋白袍的十二名仙門長者皆緊緊追着,擺脫不了半分,甚至與他的距離再漸漸拉近。
他們皆手執兵器,隔百米遠放出的招式皆是殺招,毫不留情,全部都是奔着取那少年性命而去。
數道靈力波刃穿破空氣直飛向少年,耀魄意識恍惚的刹那間便被一道波刃擊在了脊背上,猛然撲倒在了黃沙中,呵斥聲緊跟而至,“還不速速束手就擒!你今日逃脫不掉,再勉力掙紮不過是白白丢了性命!”
隻是話還沒有說完,天空中突然直墜下一柄金光烨烨的巨劍,直插進了黃沙中,從金劍插入的地方蕩開一圈強大的靈力波動,十二瑤仙在這般強勁的靈力波動下,連站都站不穩,皆持兵器阻擋着往後倒退。
耀魄用手肘艱難地支撐着身體,轉頭看見落日西垂的餘晖中白衣青年飄然落在了金劍旁邊,衣袂翻飛,遺世獨立。
許是風沙眯了眼,他聲音都哽了,“帝尊。”
白釋并沒有轉身看他,而是上前一步抽出了奉天劍,面對十二位反應過來已經擺開了攻式的瑤仙,握緊了劍,傳音給他,“逃。”
為首瑤仙厲聲道:“阻擋仙門追殺令,視為同罪,即使你是仙門尊者,也無例外。”
白釋并無動搖,“要抓他,先試着從這裡過去。”
打鬥一觸即發,耀魄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從沙漠中爬了起來,不顧一切地繼續奔逃。
白釋的劍招還沒有使出,天空有人禦劍而至,落地便站在了十二瑤仙前面,兩相對峙,白釋下意識将手中劍又握緊了幾分。
姚真的視線落在了白釋手上,隻掃了一眼,就收了回去,雖不見動怒,但久居高位的威嚴已經漫開,“為了一個弟子,你是打算連仙門的追殺令都要阻?”
“是。”
“本座今日若非要殺他呢?”
“赢過我。”
姚真面色變了幾變,才努力克制住,重重地一甩袖,轉身往回走,“回昆侖墟。”
明光殿内落針可聞,十二瑤仙分列兩側,還有聞訊而至的幾位仙君,全部屏息禁氣。
帝尊白釋雖從不過問無極門和仙門内的任何事項,但在仙門内該有的身份與尊榮一分不差,帝尊與帝君平起平坐不分強弱尊卑是任何一個仙門弟子都清楚且深記于心的事,而且在明光殿内隻要帝尊出現,帝君從來不會坐着。但今日情況卻完全不同,姚真在高台主位上已經沉默地坐了許久,才擡手揉了揉眉心,毫無辦法地看向殿中央站着的白衣青年,“白釋,你為了一個弟子,你這是在為難本座。”
白釋面上并沒有什麼表情,隻是陳述道:“耀魄雖有過錯,但遠不夠仙門向他下追殺令,我希望此令仔細斟酌後能夠收回。”
姚真已有微怒,“仙門上下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令已經下了,你讓本座如何收回?身為一家家主,他不顧禁令私闖關月城,緻使耀府死傷慘重,身為無極門弟子,他不辨正邪,修習魔族功法,打傷師長,逃出仙牢,一樁樁一件件,仙門百年來可出過像他這樣的第二個人,哪裡不夠這道追殺令!”
姚真站了起來,“白釋,本座一直知曉,仙門裡的規矩從來束縛不住你,本座也沒有想過讓你來遵守,但你也不該來阻止旁人遵守。”
白釋沉默了會兒,仍是固執地問:“如何能撤了這道追殺令?”
姚真的眸色一寸寸變暗,他擡步重新坐回高座,靜了許久後才開口道:“昆侖墟有一座七殺鎮魔塔,裡面鎮壓着千年前弑神的十三把魔劍,你若能在裡面待夠九九八十一天,并活着走出來,便當你替他受過罰了,本座會下令收回追殺令。”
有仙君直接驚出了聲,“門主。”
七殺鎮魔塔這麼多年,并非沒有人觊觎裡面鎮壓的魔劍,不信邪進去過,但唯一活着出來的一個人不久也瘋了。
姚真置若罔聞,隻看着白釋,問:“你可想好了?”
白釋并沒有猶豫,“可以。”
“好。”姚真贊了一聲,聽不出來是嘲弄還是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