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春跟在白釋身後,邁上玉石台階道:“帝尊離開昆侖墟後,靈昙水榭便被下令封禁了,偶爾隻有留芳仙君會過來打理池子裡的昙花。”
靈昙水榭裡的池水并非普通泉水,昙花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靈花,過了兩百年,池子裡的昙花仍是兀自開得靜谧盛大。
一位黃裙的女子蹲在水池邊,邊用手撥水,邊絮叨,“你這一池子昙花都快全死了,要是還不回來,我就在它們死之前,一天拔一株,保證在你回來之前隻能看到幹幹淨淨的一池清水,不,濁水!我還要叫所有弟子過來拿池水洗腳,花瓣摘了泡澡……”
“帝尊。”不及雁回春阻止,白釋已經走了過去,女子從池邊站起,似沒有看見任何人一般,從白釋身體上穿身而過,坐到了院子裡的躺椅上,百無聊賴地撐着下巴發呆,“姚真留了幾壇桃花釀存在我哪裡,我那個極不省心的破徒弟天天惦記着,為了防止他那天偷走,我又埋回了桃源花榭裡,你回來了記得去尋,我已經忘記埋在那棵樹下面了……”
白釋轉身,輕喚了一聲,“留芳。”
女子擡起頭向白釋望了過來,微微彎了一下眉眼,唇瓣開合,“記得……記得去取哦。”
笑意未盡,身影已經完全消散了。
雁回春解釋道:“留芳仙君幾十年前便仙逝了,留在此處的隻是一縷殘魂虛影。”
白釋嗯了一聲,轉身沉默地進了宮殿,殿内陳設并無絲毫變化,幹淨明亮,地闆上散落着隻堆了一半的金箔宮殿,應是石英當時離開的匆忙,并沒有來得及收拾,也便一直還扔在這裡。
白釋彎腰剛欲拾起,雁回春已經先一步将金箔宮殿撿起仔細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
白釋沒說話,移步坐到椅子上,聽外面似乎有腳步聲傳來,他擡眸見進來兩個人,一位白衣女子,腰間佩劍,一位當是蓮山。
兩人一前一後進來,擡手行禮,“弟子拜見帝尊。”
雁回春退步到了白釋旁邊,隻當白釋全不認識,介紹道:“白茶,留芳仙君的關門弟子。蓮山,門主新收的首徒,目前無極門所有事務基本都由他們二人處理。”
白釋點了下頭,問:“容繁呢?”
蓮山接話回道:“師父閉關,已經傳話說帝尊若有何吩咐,無極門自當全部聽命。”
白釋繼續問道:“他何時閉的關?什麼時候能出來?”
看出白釋稍有不虞,蓮山遲疑着無法再答,雁回春彎腰行禮道:“應當快了。”
白釋擺了下手,“暫時無事,先退下吧。”兩人離開後,空曠的宮殿裡又一次隻剩下雁回春與白釋二人。白釋擡眸看向雁回春,回到無極門并沒有多久,似乎已經累了,“你帶弟子去尋一下留芳埋下的那幾壇桃花釀。”
雁回春退步也離開了宮殿。
白釋撐着額頭,獨自一人靜坐了許久,不知不覺竟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手邊的癢意驚醒的,純金的金龜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蹭着他的右手。
白釋伸手摸了一下頸邊,果然原本挂在他脖子上的金龜子不見了,如今正停駐在桌面上,擡着小腦袋看他。
白釋沒忍住用指尖碰了一下,金龜子就勢抱住了他的手指,唇角無意識間揚了揚,似斥似怪道:“胡鬧。”
蘇譯熟悉的聲線借助金龜子傳出來,“師祖睡了一整天了。”
白釋側頭看外面還亮,像魇都幾乎隻有黑夜一樣,昆侖墟也隻有白晝,辨不清什麼時間流逝,白釋出神般呆了一會兒,擡腿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金龜子匆忙松開白釋的手指,飛在了他的肩膀上方,疑惑道:“師祖這是要去哪裡?”
“靈閣,我之前給祭遲說有機會的話我将靈閣裡存的魔族功法交給他。”
蘇譯跟着白釋停在了一座玉樓前,整座樓閣幾乎都是白玉建成,通體雪白,外面設有結界。白釋掌心浮起一張白色光陣,按在了透明結界上,結界上便化開一道入口。
白釋拾步進去,徑直往最頂層走。
靈閣裡放置的全是書籍,每個書架上都壘滿了,蘇譯好奇般一路上順着書架飛,白釋并不催促他,慢慢地,倒變成了白釋落在了飛着的金龜子後面。
白釋的視線劃過書冊的速度很快,問:“可有感興趣的?”
蘇譯搖腦袋,他隻是單純好奇,這些書籍除了功法秘籍之外,還有大量的詩集佛經,山川遊記,他飛回到白釋跟前問,“這些書都是師祖收集的?”
“嗯。”
蘇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評價,得多愛書還是無聊才能收集這麼一整樓的書。
蘇譯飛得快,隐約聽到除帝尊外,頂樓似乎有其他人的腳步聲,往這邊逐漸接近。
随着接近的腳步聲外還有一個女子的說話聲,話語很斷續也很混亂,“本君當初收你為徒時,便已瞧出你心性不定,但看在你資質還不錯的份上,就收了……本來本君給帝尊說,隻要你敢有任何歪門邪道的心思,為師首先便清理門戶,絕對不會給你危禍他人的機會……”女子歎氣,“可終究還是沒有看住你,現在你乖乖待這裡修身靜心,再有其他心思,為師就把你做的事寫成紙條,給無極門内每一個仙君和弟子枕頭底下都塞一張……”
蘇譯返回到白釋身邊,擡頭往上望,須臾樓梯口便出現了一抹潔白的身影,男子身量極高,隻是面容看着很是倦怠,下巴上甚至有一層青色的胡渣。
白釋頓住了步子,見男子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尖,女子清絕的容顔緩緩顯了出來。
留芳仙君的殘魂虛影,但明顯這抹殘魂虛影要比留在靈昙水榭裡的那抹虛影要穩定很多,不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女子眨了眨眼,向白釋揚唇露出一個笑容。她身前的白衣男子也匆忙擡手行禮,“早些聽聞帝尊回到了無極門,弟子未能親自相迎,望帝尊恕罪。”
白釋的神色并沒有顯出多少驚訝來,緩聲問:“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