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譯覺得氣氛有些怪異,讓他幾乎不能呼吸,他鬼使神差般擡起了手,在馬上要碰到白釋頭發的時候,白釋毫無情緒的目光垂落在了他手上。他心間一顫,匆忙攥拳縮進了袖中。
“師祖。”他在白釋開口之前道:“從斷蕩崖下來就再未見到石英,他去了哪裡?”
白釋蹙眉道:“他說去幫忙施藥,我也半天沒看見他了。”
“我派人去找找。”蘇譯轉身的步子都有些淩亂,走出很遠之後,蘇譯才心有餘悸地喘了一口氣,白釋身上滲出來的威壓太可怕,即使毫無表情,亦并未動怒,他什麼也未做,荒唐的心思不過一閃而逝,也讓他覺得不該有,不能碰。
他在岩水城裡漫無目的地尋了幾圈,在一個小巷找到了石英,他身邊圍攏着七八個小孩,石英樣子看着最小卻盤腿坐在中間,字語清晰沉穩地問周圍的小孩,“中百靈咒很痛嗎?有多痛?”
其中一個小孩道:“就像拿刀子在你身上割肉,一片一片割。”
“不對不對。”另一個小孩道:“像有成千上萬隻蟲子在你皮膚裡面啃咬,又疼又癢,你會忍不住想撓它,但越撓越難受,蟲子還會往更深的皮肉裡面爬。”
又一個小孩接着道:“皮膚上的花紋都像是拿開水燙的,最好不要碰,碰的話哪裡的肉還會往下掉……”
石英期冀道:“我也想試試,你們有刀刃還有滾水,蟲子嗎?”
小孩滿臉驚恐和不可置信,結結巴巴問:“試什麼!?”
石英毫無耐心地從一個小孩腰間抽出了一把小刀,卷起衣袖,刀刃順着小臂一路向下,刮下來一大塊皮肉,鮮血殷紅,濺落滿衣。
小孩們瞬間彈跳了起來,驚叫着往後撤開了一大段距離,稍大膽的一個孩子,試探般問,“你……不疼嗎?”
石英側頭露出了一個極為天真的笑容,“不疼,很疼嗎?”
一句話便拽斷了小孩們緊繃着的最後一根神經,四散奔逃了出去,“怪物!”
很快小巷裡就隻剩下石英一個人,蘇譯走過去,蹲下來問:“好玩嗎?”
石英胳膊上原本觸目驚心的傷痕,不過片刻,已經愈合了大半,他毫不在乎地把衣袖拽下來蓋住,坐在地上怏怏道:“不好玩。”
蘇譯用手指擦掉他濺到臉頰上的血迹,道:“傷害自己很愚蠢,以後别這麼做。”
石英伸手順勢環住蘇譯的脖頸,語氣卻不軟道:“反正又不疼,我樂意。”
蘇譯撫住他的背,将石英從地上抱了起來,“回去吧,帝尊在找你。”
石英的身體僵了僵,将腦袋放在了蘇譯的肩膀上,更加用力地擁住,“我不回去。”
蘇譯心平氣和地問:“你不回去打算去哪裡?”
石英安靜了許久,才悶聲回道:“我想去找我的心髒。”
蘇譯其實并不敢确定石英是不是真的有過心髒,也無法理解石英為何那般堅信自己的心髒丢了,但又覺得此話問出來,未免太過殘忍,沉默半響道:“不論你想怎麼找,現在都得回去。”
“我想一個人去找,我不知道怎麼給帝尊說。”
蘇譯擡手想把石英拉到面前,确認他說這話的虛實,石英像是預料到了蘇譯的想法,緊緊環住他的脖子就是不撒手,也不給蘇譯看他表情的機會,繼續悶悶道:“我想離開帝尊,自己去找。”
“為什麼?”
石英不回答,隻是重複道:“我想自己去找。”
“帝尊待你不好?”
“不是。”石英急聲否認,聲音因為委屈已經帶上了哭腔,“帝尊是這個天底下最好的人,但我想要的,帝尊給不了。”
蘇譯沒再問石英想要什麼?他想他能猜到一點,孩子心性,喜歡玩鬧,想要寵愛,這些東西本來無可厚非,想從任何人身上獲得都很正常,但唯獨從白釋身上求取,卻像是強人所難,帝尊似乎壓根沒有這些塵世裡的凡欲。
是不知不懂,還是斬斷了,無人清楚。
似有人落在了小巷外,映着落日的晚霞,一襲白衣,不染纖塵,白釋的聲音很平靜,辨不出哀喜,“去找吧,不需要想要怎麼告訴我,你要走,随時可以。”
石英匆忙從蘇譯的懷裡跳下來,奔到了白釋跟前,伸手拽他的衣袍,哽咽道:“石英不是這個意思,帝尊不要不要我。”
他想把白釋拽下來看他,着急慌亂道:“帝尊可不可以抱抱我?”
白釋蹲下身,将石英很輕地攬進了懷裡,他的動作生澀,并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隻是環着道:“我并非不要你,你有屬于自己的機緣,萬沒有一直待在我身邊的道理,妄生秘境兩百年已是我對你的虧欠。”
石英泣聲道:“帝尊很好很好,是石英不好。”
白釋揉了揉石英的頭發,道:“去吧,去找你想找的東西。”
石英深喘了幾口氣,擡頭喚,“帝尊……”
白釋從腰間解下了那枚暗紅色的石頭,放到了石英手心,石英卻推拒後,重新系回到白釋腰間,道:“石英的本體留在帝尊身上,不論石英走到哪裡,都能回來找帝尊。”
白釋任他重新系上,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