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譯跨步上前,一拳就砸在了醉鶴臉頰上,“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岩水城一城之人不說每碗藥需要三滴血,就算隻要一滴鐵奕也熬不住。
醉鶴毫無防備,被猛然一拳砸得往後退了數步,但他卻毫不在意地掏出巾帕拭掉了唇邊血迹,擡眸道:“你真不知道鐵奕救這一城之人,你在其中占了多大原因嗎?沒有人真就能完全心甘情願為救旁人獻出生命,妖也一樣。”
鐵奕卻接話道:“主子與你無關,我心甘情願,因為值得。再有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出妄生秘境。我想賭不是舍不得以性命解咒,而是我還想繼續跟着你。”
“好,好。”醉鶴卻被氣笑了,連道了幾聲好,擺手對林緻下令,“熬藥!”
城門外很快架起了一口熬藥的大鍋,醉鶴着人從斷蕩崖取來了各種藥材,岩水城内也排好了領藥的長隊。醉鶴拿了一把閃着銀光的匕首遞到了鐵奕手邊,将一碗濃黑的湯藥放到木桌上,冷冷道:“割吧。”
鐵奕并未猶豫,匕首鋒利的刀刃劃破了手腕的血管,鮮紅的血滴滴落進藥碗,醉鶴又接過另外一碗。随着時間推移,醉鶴瞥了一眼鐵奕逐漸慘白的唇色,諷道:“要不化形再放血,還能熬久一點,多救幾個人?”
鐵奕思考了一下道:“可以。”
鐵奕還沒有如醉鶴所言化形,就被醉鶴氣急敗壞地一把奪走了他手裡握得匕首,“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蠢貨!真是死一個少一個。”
下一瞬,刀刃已經割破了醉鶴的胳腕,血迹從蒼白的皮膚上滲出,滴落進鐵奕手側的藥碗。
鐵奕因失血過多,腦子眩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尊主。”
醉鶴的臉色極為難看,“不想死,就閉嘴!”
蘇譯從他們開始施藥就沒有過去,他站得遠,似是不忍看,又忍不住不看。白釋不知何時在蘇譯的身側出現,出聲道:“鐵奕應當無礙。”
蘇譯也看見醉鶴已經讓鐵奕離開了藥攤休息,他坐在凳子上端着一碗補血的藥粥在喝,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醉鶴。
蘇譯并沒有顯出多少情緒,他很清楚如果醉鶴鐵了心不幫忙,沒有人能強迫他,鐵奕在解完咒後定是兇多吉少,他張口,聲音沙啞,“他沒有理由必須解咒,完全可以不管。”
白釋道:“那是他自己的決定,百靈蛇天性良善,亦如明鏡,世人如何待他,他便如何待世人,他甘願以性命救人,是因為遇到了阿諸和你,而醉鶴便沒有這般幸運。”
蘇譯注視着白釋沉靜的眸子,自嘲道:“其實我私心并不希望他救,他是我在魔界百年來唯二可以完全信任的下屬,我知有多難得,亦很珍惜。”
“正常。”
蘇譯扯了一下唇角道:“我以為師祖會嫌棄我私欲太重。”
“不會,我覺得很珍貴。”白釋的聲音很輕,話語剛出口,似乎就被風吹散了。
微風将白釋頰邊的發絲吹得浮動,蘇譯盯着他端嚴亦溫潤的面容,有片刻愣神,覺得他似乎并不屬于這凡塵。
“師祖。”他喚得小心,努力壓制住腕間浮現的紅線,玩笑道:“莫不是在誇我?”
白釋颔首,極為坦然,“嗯。”
城門口有一位老者接完藥後向着藥攤跪了下來,這一跪,身後排着的長隊像是受到了牽引,跟着也全跪下了,劫後餘生的痛哭與拜謝聲不絕于耳。
林緻逆開混亂的人群,走到了蘇譯跟前,俯身行了極為鄭重的一禮,“岩水城能渡過此劫,幸蒙尊主大恩。”
蘇譯擡手阻止道:“本尊什麼也未曾做,要謝副城主也該謝對人。”
林緻道:“鐵奕副将的恩情,岩水城自當永遠銘記。”從她身後跑來一個着鵝黃襦裙的四五歲小女孩,皮膚上暗紅色的花紋已經變淺,依稀可以辨别出可愛漂亮的五官,她跑到了林緻身側,抱住了她的腿,怯怯地喚,“娘親。”
林緻輕柔地摸了摸女孩的頭發,女孩手裡捏着一朵小白花,仰頭小心地往蘇譯手中遞,弱聲道:“叔叔和姨姨說,要謝謝尊主救了我們。”
女孩的眼睛漆黑澄澈,蘇譯彎腰将小花接到了手裡,無意識間溫和了語氣,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緊緊抓着母親的衣袍,“林靈。”
身後傳來腳步聲,林緻轉身後退了一步行禮,“主子。”
醉鶴平淡開口,“退下。”
蘇譯挑了下眉,“你這個點來找我不合适吧。”
岩水城城門口百姓的拜謝還未停息,場面依舊喧嚣,醉鶴卻冷硬道:“我出手和他們有什麼關系,我管他們死活。”
他手中拎着幾副湯藥,接給蘇譯道:“這幾副藥生氣補血,你轉交給鐵奕。另外我閉關一段時間,任何人不得擅自上斷蕩崖,别擾我清淨。”
醉鶴的膚色本來便偏于冷白,這會兒卻更是白的驚心,一絲兒血氣也無,似乎拉個棺材直接就能躺進去,原來眉目間的清倦氣現在也變成了沉郁。
蘇譯道:“我給帝上呈報,你安心閉關。”
醉鶴的唇瓣動了動似乎是要說什麼,但最後卻是什麼也沒有說,隻視線後移,看了白釋一眼,便離開了。
蘇譯用手指輕碰了一下白花嬌嫩柔軟的花瓣,中間是很淺的黃色花蕊,花瓣層層簇擁着,綻開到最盛,每一片花瓣都卷曲到恰到好處的弧度,顔色潔白無瑕。
他側身将花朵遞到了白釋面前,極為誠摯道:“這朵花予師祖才合适。”
白釋怔怔地盯着白花,似乎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靜了許久之後,他才伸手從蘇譯手中接了過去,花朵的莖葉嬌嫩,力氣稍大一點就能掐斷,白釋卻拿得很慎重,雖眸中仍有茫然,但神色卻難見的柔和。
蘇譯沒忍住問,“師祖是第一次有人給你送花?”
“不是。”白釋回答的嚴謹,“石英也喜歡倒弄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