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沅的胃裡難受,額前淺淺地出了層薄汗。
她的思緒很亂,但沈宴白俯身的時候,她還是感知到了。
謝沅蓦地睜大眼睛,當意識到沈宴白隻是想摸她的額頭時,她緊繃的身軀才放松下來。
他的手臂一僵,神情自然地說道:“是困了嗎?”
謝沅的櫻唇抿着,臉龐也泛着些微潮紅,怔忪了片刻才細聲說道:“哥哥,我好像喝醉了。”
她擡起水眸,眼瞳澄澈幹淨。
沈宴白撐着手臂,撫了下謝沅的額頭,他不怕她喝醉,他就怕她發燒生病。
要是讓沈長凜知道,他帶她出來一回,她就又生病了,恐怕不好交代。
沒有發燒,不過謝沅的确是醉了。
今天沒有上酒,隻有幾種果飲裡含着些酒精。
她這酒量可真有夠差的。
沈宴白把車後面的薄毯拿了過來,輕聲說道:“先睡一會兒,馬上就到家了。”
謝沅抱着薄毯,自己蓋上,然後又阖上了眼眸。
“好,哥哥。”她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全然不設防。
沈宴白沒再看謝沅,跑車啟動後,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前方。
高高的路燈照亮他的面容,他顔色偏深的眼睛也染上亮意,可沈宴白的眸底卻始終都是晦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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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得太晚,沈宴白沒讓人過來,親自弄了解酒的東西給謝沅喝。
她靠坐在長沙發上,抱着軟枕,剛開始還能好好坐着,沒一會兒就東倒西歪起來。
照顧謝沅真的很麻煩。
沈宴白輕啧一聲,低聲喚她:“謝沅,謝沅。”
謝沅昏昏沉沉,她的手伸了半天,也沒能将杯子抓住。
沈宴白想幹脆喂她喝算了,但謝沅又很抗拒,最後他沒有辦法,還是給阿姨打了電話。
阿姨來得很快,小心地抱住謝沅,哄她把醒酒湯喝了下去。
她乖順下來,長睫也低低地垂落。
阿姨放輕聲跟沈宴白說道:“您先回去休息吧,這邊有我呢。”
她照顧了謝沅很多年,眼見謝沅又睡了過去,沈宴白也放下心來,低聲說道:“好。”
被帶回卧室後,謝沅的思緒才稍微和緩。
酒勁依然沒有下去。
眼皮沉重,肺腑裡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
她頭疼得厲害,很想睡覺,又頭疼得睡不着,意識混亂模糊。
謝沅側着身子,腿腳蜷縮起來,手臂卻無意識地摸向手機,将屏幕按亮後就給那人打了電話。
沈長凜還在路上。
他靠坐在車裡,阖眸養神,車輛飛快行進,夜風無聲掠動。
漆夜略微有些寂寥,但還算是甯靜。
沈長凜輕按了按眉心,正欲再阖上眼的時候震動突然響了。
是【沅沅】打來的。
他微怔了一下,然後按了接通。
這個時候怎麼會突然打過來?
聽筒的另一邊是小姑娘微微沙啞的嗓音,她弱聲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我好像喝醉了,好難受啊……”
謝沅真是喝醉了。
她平日很少主動,稍微說幾句重點的話,就要低泣着讨饒了,臉頰通紅,哭得跟什麼似的。
謝沅隻有喝醉酒的時候,會格外犯禁。
就仿佛平日死死壓住的浪潮,全都開始宣洩,無所控制地洶湧。
沈長凜的聲音微啞:“馬上就回去了,你先休息一會兒。”
謝沅帶着哭腔,委屈地說道:“可是我好難受,你待會兒能不能……我啊?”
車裡很安靜,她的聲音是那樣明晰。
沈長凜自少時就是寡欲克制的人,倒不是因為别的,不過就是骨子裡帶着些淡漠,對什麼事都提不上興緻。
紅粉骷髅,美人白骨。
秦老先生是這樣的,沈夫人是這樣的,沈長凜也是這樣的。
但此刻僅僅是一句低低的嗚咽,血管裡藏的最深的惡欲就被全都點燃了。
沈長凜修長的指骨抵在腕間,他啞聲說道:“聽話,沅沅。”
“先休息片刻,”他低聲哄道,“我還有二十分鐘就到了。”
二十分鐘也太漫長了。
謝沅的思緒亂成一團麻,她把屏幕直接按滅了,将睡裙一脫就進了浴室。
渾身上下都像是有火在燃燒,她都快要被點着了,沈長凜竟然還在路上。
他天天怎麼就那麼忙呢?
謝沅越想越覺得委屈,眼眸裡含着水,把浴室的花灑開到了最大。
沈長凜第一次被人這樣挂電話,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不快,矜貴的容色反倒帶着些笑意。
他低聲說道:“開快一點,李叔。”
再不快點,家裡的孩子就要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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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凜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之前他有段時間忙,經常晚歸,近來卻是很少會如此了。
送謝沅回到卧室後,沈宴白沒有回去。
他坐在一樓的長沙發上,給沈長凜身邊的李特助打了電話,知他快要回來後,就一直等着。
無論是沈家,還是秦家,女孩都很少。
所以沈長凜才會默許謝沅和溫家走得近,小姑娘的成長過程中,不能沒有女性長輩。
她父親早逝,母親又是個靠不住的。
沈宴白不太清楚沈長凜将謝沅從林家帶回來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時候他真的厭煩謝沅,這是一個打破他生活的、麻煩的女孩。
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不過是因為天上降下來的大運,往後就是沈家的一份子了。
她的性子同樣不讨人喜歡,沉悶寡言,仔細瞧也瞧不出什麼亮眼之處。
沈宴白是這兩年才覺察出,當初是發生過什麼的。
謝沅很怕來自異性的接觸,也就跟霍陽、秦承月和他自己在一處時,不會那樣的緊繃。
想到她腕間的紅痕,沈宴白的心情便有些躁郁。
他不是很在乎她這個人。
但到底是養在家裡的妹妹,在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種事,至少要跟沈長凜說一聲。
更何況,再過些日子就要把謝沅嫁出去了。
沈宴白的思緒有點亂,他在心裡盤算了幾種可能,但不知為何,在見到那近乎粗暴的紅痕後,之前關于沈長凜的諸種猜測反倒全都消弭了。
他叔叔為人淡漠,多年來不近女色。
就是與人有過什麼,也決計不會是如此行事之人。
能弄出那種痕印的人,在床笫間一定極狠極強勢,也一定是占有欲極為強烈的人。
李特助給沈長凜發了消息。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眼,便按滅了屏幕。
回到家的時候夜色已經濃重,沈長凜一進門,就和客廳坐着的沈宴白對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