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極為直白——你也不過是三百分之一而已,别太把自己當回事。
但是。在林庭語之前的記憶裡,蘇格蘭對波本還是很夠意思的。會替波本犯的小錯誤求情,還想借杜淩酒的力幫助安室透提升組織地位——為什麼這次兩人關系這麼僵硬了,到底是哪裡發生了變化。
難道是安室透在訓練營裡不夠賣力……但那是林庭語來之前的事了。如果變化是由林庭語帶來的,就不應該有這樣的情況才對。
而且林庭語也記得,薩馬羅利曾經當面明示過蘇格蘭和波本關系匪淺。萩原研二雖然平常喜歡嘴裡跑火車,但一般也是基于真實情況進行的說明,隻是描述上加以誇張,使用些暧昧的措辭而已。
所以如果萩原研二說的屬實,蘇格蘭和波本交往相當密切——
他們現在,卻當着杜淩酒的面展露出了針鋒相對的模樣。
就算是考慮到行動組和情報組的緊張關系,這兩人想要在琴酒的身邊人面前避嫌,也不至于要做到這份上。同為東京地界上的代号成員,跟普通同事保持最低限度的交往,生疏地打個招呼,說點場面話,以免日後合作尴尬,才是正常的做法。
現在這樣,簡直像是在撇清關系了。
林庭語瞥了蘇格蘭一眼。
蘇格蘭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激動的神色。清澈的藍色眼睛像是一片平靜的碧波,沒有泛起一絲異常的漣漪。
林庭語突然聽到自己心底響起一聲歎息。
他不再糾結這一點,轉而問道:“那個酒吧,上午也營業嗎?”
“那是組織的地方。想讓他什麼時候開門,就可以在什麼時候開門。”安室透接過了話頭,“順便問一句,你通常喜歡什麼基酒呢,林先生?”
林庭語斂起雙眼。這句話,“你通常喜歡什麼基酒”,是朗姆的情報組成員互相辨認身份時的一句通用切口,以前薩馬羅利對他談天說地的時候提起過。正确的應對是說出自己的酒名代号,如果還沒有代号,就應當回答“朗姆”。
理論上,情報組以外的人不應該知道這個普普通通的問題背後的涵義,看蘇格蘭确實也沒有反應。因此,無論是杜淩酒還是林庭語,都同樣不應該有所了解。
但安室透突然這樣發問——
就意味着,安室透正在懷疑林庭語是朗姆的人,所以才會這樣出言試探。
莫非安室透覺得林庭語是朗姆派過去,潛伏在琴酒身邊的人嗎?倒也像是朗姆一貫能幹得出的事,他們父子兩代都熱衷于給組織的合作對象和仇敵們塞人。如果情報組和行動組真是勢如水火,朗姆想往琴酒身邊安插人也正常。
雖然實際上并不是,但可以讓安室透暫且這麼認為,再觀察情況。
林庭語于是順水推舟地回答:“朗姆。”
“啊……是喜歡甜潤口味的夥伴,真巧,我也很喜歡。”
安室透的态度突然變得熱情了許多。到車輛停在一座摩天大樓前的時候,他還主動下車,繞過來給杜淩酒開了門。
先去從後備箱取出輪椅的蘇格蘭遲了一步,隻能望着他從車裡将林庭語殷勤抱出來:“我突然想起,酒吧裡存有一瓶巴巴多斯的朗姆酒,經過波本桶熟成十二年,香氣相當豐富呢——稍後務必讓我請你一杯。”
安室透是這種敵我分明的個性嗎?對“自己人”的區别對待也太明顯了吧。
林庭語被放進輪椅裡的時候還有點不适應。不過看到安室透緊接着脫下西服外套扔進車裡,捋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結實的肌肉線條,他明智地選擇了不要多話。
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的安室透,看起來都能輕松幹掉他——考慮到安室透前不久才三分鐘解決了一個倒黴家夥,還是不要輕易挑戰為妙。
組織裡的所有人是都經過戰鬥特訓吧。一個比一個能打。
目标酒吧在這棟大樓的頂層,外面有觀光電梯可以直通。在圓柱形的透明轎廂緩緩上升時,安室透還在輕松愉快地介紹着自己的安排:“……我在這家酒吧兼職調酒師,今天輪到早班,上午八點到下午三點。聽說有人中午要在這裡談生意,提前把好的位置都占了。林先生稍後就坐在吧台前好了,說是我的客人。”
他看了一眼手表:“不過我還約了個人,要跟他交易情報。蘇格蘭,我不在的時候,好好盯着林先生的酒杯,不要讓别人往裡面加東西。要是讓我們重要的貴客有了什麼閃失,琴酒恐怕會不高興的——”
“感謝提醒。”蘇格蘭禮貌地截斷了他後續的話。
安室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轉向林庭語:“頭暈的時候,可别覺得是酒精的功效,我猜你的酒量沒有差到這份上吧。”
這還真不知道。
林庭語并沒有自己千杯不醉的記憶。參加酒會的經驗倒是有,但都是禮節性地抿上一兩口,沒怎麼正經拼過酒——總之安全起見,不要喝就是了。
說話間電梯已經到了頂層,門緩緩向兩側張開。安室透随手往裡面一指:“酒吧在那邊——啊,我約的人也已經到了。失陪了。”
他說着就繞過輪椅,徑直往酒吧裡走去了。林庭語沿着他離開的方向望去——
不期然撞入了一雙青色沉沉的眼睛。